直面危险的时候,她自嘲的想:即使到了这种地步,还是不想死呢。
我好不容易才活下来,为什麽要去死?
深夜实在太冷了,她的剑不知什麽时候被打掉,她也不慎跌倒,躺在地上的时候,冷的浑身发颤,双手立刻牢牢的捂着肚子,可是肚子很痛,似乎有什麽东西正在从她的身体里被抽出去,这使她感到害怕,从未如此害怕,越是挣扎越是痛苦……
血腥味格外浓重,几乎掩盖了黑夜。
疼痛到达某种程度,骆诀意识到了什麽,整个人都僵住了,即使敌人的武器一刻不停的朝她落下,她也无法在乎了。
她想:这麽活着,到底有什麽意思?
……
骆诀一生至此的所有记忆里,很难有开怀的时候,四岁被亲生母亲抛弃,被人间恶魔长悬刀带入斩英,八岁即被丢到淬血营,从此和“杀戮”二字形影不离,她所做的一切,和喜好无关,甚至不出于自主意识,所有的人命,于她来说都不过是一次次冰冷的任务,如果别人不死,那麽死的就是她。
後来脱离斩英,原因似乎也有那麽一点与斩英的“理念不合”,但绝不是因为她突然变成了一个好人,时时以道德衡量自身了,长久以来,她没有道德,甚至也觉得自己没有人性,但由于已经离开斩英,和世俗的人们生活在一起,也就不得不僞装成大家都喜欢的样子,乖巧的女儿,懂事的妻子,温良贤淑的世家少夫人……有些时候,她也会分不清自己真实的样子,以为一直会这麽相安无事。
如果没有暴露身份,她真的觉得自己僞装的天衣无缝,可以这麽一直下去……
“诀儿!”有人喊她,声音沙哑。
武器相击的声音持续传来,但再没有一刀一剑落在她身上。
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没有噪杂的声音了,有人小心翼翼的把她抱了起来。
痛感已经麻木,浑身都像木头一般,她感觉不到任何力量,也闻不到任何味道了。
那人却抱着她,踉踉跄跄的不知要往哪儿去,边跑边小心而温柔的唤着她:“诀儿,诀儿,你醒醒……”
声音渐渐转为悲痛:“对不起,我来晚了。”
骆诀费力的想睁开眼睛,的确像是费尽了她最後的力气般,她终于睁开眼,看到了满脸血污丶憔悴不堪的宫晨,她张了张嘴,痛苦的想说什麽。
宫晨看到她醒来就已经激动万分,道:“诀儿,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
骆诀还是艰难的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夫君……”
宫晨担心她的伤势,但又唯恐听不到她说什麽,不得不慢下了脚步,紧紧的抱着她,道:“诀儿,你不要担心,我们很快就可以找到医馆。”
骆诀脸色苍白,话未出口,已是满脸泪水,她从未想过她也会这样哭泣,可没有办法……“夫君,孩子,我们的孩子……”
宫晨在抱起她的那一刻就已经意识到了,从上一次分别前知道她怀孕到好不容易找到她却……他的悲伤不亚于她,可是他不仅不能一直悲伤下去,而且还要自欺欺人的安慰她:“没事的诀儿,找到医馆,找到大夫,一切都会好的,会没事的,相信我。”
“诀儿,有什麽事我们一起面对,你相信我好不好?”
“不要再走了。”
楚非有空闲的时候,封痕也必定在,封兰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略微想了想,也就不再特意找机会了。
这日楚非叫人摆了棋盘,请封兰吟跟他对弈,封痕则在一旁沉默的观棋。
几局下来各有输赢,楚非没有休息的意思,封兰吟则在执起一枚棋子後,引出了话题:“想必封痕大哥已经禀报了殿下,微臣本不该多嘴,但是成安王突然奉诏回京,他接连在边关立下军功,在朝中声望渐起,其矛头必然指向殿下,我们是否应该回应些什麽?”
楚非微微笑道:“放心,二弟从小就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他做不出什麽出人意料的事。”
说出这样的话,仿佛他真心实意的相信着同父异母的弟弟,相信皇室之中还有真情,就像没有任何政治敏感丶只会游山玩水的富家公子一样。
一直以来,他也是这样做的。
但这麽做的同时,他又一手掌控着一股楚国最强的势力。
封兰吟:“殿下仍不打算回楚国吗?”
“回去?我游历列国的计划还没有实现,如何回去?”楚非笑看着他,道,“阿吟,你特意跑来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封兰吟从容道:“殿下有心游赏天下名山大川,远离政局,实为高雅之志,如微臣这等凡夫俗子所不能及,可自古有‘怀璧其罪’之说,殿下不与有些人一般见识,他们却未必识得殿下的苦心。”
永晅麟王为楚国嫡皇长子,若非一些变故,他早就已经是楚国太子了,可惜……如今却只能以“寄情山水”丶把自己僞装成一个闲散皇子来减轻楚帝的忌惮。
楚非捏着一枚黑子,笑容渐渐沉了下来,声音淡淡:“……我如果想要得到一样东西,就必定会得到,没有人可以抢走,我不想要的东西,送给他们玩玩又何妨?阿吟,我还以为你一直都很理解呢,如今为何又慌了?”
封兰吟微微垂眸,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平和:“殿下久不在朝局之中,微臣唯恐计划生变,如今看来,倒是微臣杞人忧天了。”
楚非微微摇头,目光落于棋局之上,封兰吟也就不再继续话题,专心下棋。
这一局难分胜负,楚非倒也不纠结棋面,喝茶润了润喉咙,笑道:“阿吟,你初来晏国,有遇到什麽好玩的事吗?”
“殿下这话问住我了,说起好玩的事倒真的不少,一时却说不完,晏国人物风俗皆与楚国不同,年节时的爆竹声声也是热闹不凡……”封兰吟缓缓道来,仿佛他也只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但其实不是,他试探着道,“说起晏地人物,微臣没有想到,殿下与那位晏清晏公子竟是江湖好友,有些地方微臣做的失礼了。”
楚非把茶盏放在一旁,笑意不改:“错了,不是江湖好友,是心上人。”
“呃……”封兰吟愣了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道,“微臣愚钝,竟不知……”
楚非擡手,打断了他的话,道:“你该做什麽就做什麽,不要因为我而有什麽顾虑,只记住一点就行了,不可伤了她。”
封兰吟道:“是。”
“如今不方便,最好也不要让她知道楚国和斩英的联系。”这话是对着封痕说的。
封痕领命:“是。”有些人,必须除去了。
楚非看着封兰吟:“你和封将军如何对待下属,我本不想过问,但所谓‘不死不休’和那什麽生死蛊,似乎遗留了不少问题,需知斩草必除根,斩英是一把利刃,我不希望它自己先腐蚀了。”
封兰吟俯首,在心里默默的叹气……“绝情未死”的消息不知被谁推波助澜成了轰动的消息,诱杀斩英杀手和晏国的针对行为,一时把斩英推到了风尖浪口上,即使麟王不说,他也准备避一避锋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