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元光二年
◎霍去病:阿言,好歹使点劲儿。◎
一老一小,一人眼角已爬上细纹,一人却正是少年稚气,隔着小案,无声的对峙。
良久,董仲舒丝毫不慌,开口轻声问。
“乃公可曾有过不妥之处得罪了小霍郎君。”
他不再是轻慢的,随性的口吻,倒像是在对待个隔年相交的似敌的友人,慎重,又有着难言的亲近。
霍彦点头又摇头,直言不讳。
“曾听公之调均论,莫说得罪,我便是心生仰慕。”他冷笑一声,才道,“今日董公威逼之语才是真得罪。”
董仲舒不置可否,只轻道了一句,“小儿郎,我得罪了你,你欲何为?”
霍彦轻笑,小儿清朗的声音似也融入雨中。
“公不知道吗,我自封雷电小法王来着。”
他嬉皮笑脸的好像刚刚的剑拔弩张全是错觉。
董仲舒额角上的青筋欢快的蹦了一下。
油盐不进,风雨不侵的二皮脸,谁看了不烦。
只是这一茬闹得老人的眼眸褪下了一直以来的审视与算计,带着洞悉一切的澄澈和些许暖意。
“孩子,何谓电磁感应,何谓雷电小法王?”
霍彦笑眯眯,“若用董公的天人感应论就是轰的一下,我降下天罚,把坏人劈成渣。”
他的尾音上挑,言语狡黠,像是一只小狐狸,陡然间阴沉的脸色让你辨不清他的意图。
“包括董公。”
董仲舒笑了。
“我一已经要退出朝堂的腐木,紫电青雷劈死就劈死了,只盼得树中新芽迎雷早发,让天下焕然一新。”
儒家活到今天,全凭一个变字。
它在董仲舒手上变得面目全非,适应着皇权,适应着一个正当盛年的帝国。
霍彦是董仲舒物色好的为儒家新发的芽。
不,霍彦是他物色好的承他学说的社稷臣。
打一照面,他就知道,此幼子赤诚之心,那双眼底何等清正,印的是元黎之苦,他不是陛下的臣,是天下的臣。
所以,他当了一辈子的师,怎麽忍见这双眼,这颗心立不起来,自囚于长安。
院中雨歇,梅枝被打得七零八落,斜倚着廊前,看起来很突兀,董仲舒起身折了一枝最突兀的,递给霍彦。
他直接道,“你可愿随我远游修心?”
霍彦啧了一声,推开梅枝,对老东西的贼心不死置之不理,只想一走了之。
谁接你的梅花,谁想成为你的弟子,盖上儒家的戳,去你的远游,老子就在长安,哪也不去!
董仲舒却又笑了,随手扔了梅枝,他的眼似可以看清一切,口中是柔和,面上是慈善。
“你资质尚佳,赤子之心。明日我欲登门拜你家中长辈,让你随我游学一遭,去见见这天地衆生。”
你不同意,我就去找你长辈,他是好心,落在霍彦耳中全是威胁。
他用了大力气,笑嘻嘻地把董仲舒的案桌掀了,一下子杯盘落了一地,有些不经摔的摔了个粉碎。
罪魁祸首的小红痣若隐若现,模样很是可爱,只是眼神冷得像冰。
“你听不懂人话,我们也没什麽好说的。”
现在谈的是彼此借势,後面谈的便是生意了。
天已经放晴,院中全是湿润的泥土气,一股子水腥味。
霍彦起身,望着一地的杯盘狼藉,随手掷了一颗金丸。
金丸正入陶盏,发出一声脆响。
“这金丸便当我赔你的损失了,公可得买些好茶盏,免得来日枯死,浇水的碗都没有。”
说完,大步下了阶,径自住外走去。
“烦请阿言通知太中大夫①明日备好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