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纵马领兵,他的幼弟也应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驰骋,为大汉谋太平。
浸在心机诡计里,太耽误阿言的时间了。
他的手掌,带着常年策马奔腾留下的粗粝感,一下,又一下,极其轻柔地抚过霍彦那因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的紧绷脊背。那动作不像是兄长对弟弟,倒像是在拂拭一件稀世珍宝身上的尘埃,充满了安抚与珍视。
“阿言,回去吧。”
这句话,在这些日子里,他已经对霍彦说了许多次,但霍彦总是固执地摇头,不肯将重担完全卸下。
此刻亦然。
但喜欢的事,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撬开了霍彦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置身于乱糟糟的一堆破事里太久,久到他有时候都会忘记,自己还年少。
他追逐权力,从来不是为了权力本身。是为了让田垄间的农夫能直起腰杆,露出舒心的笑容。是为了庇护那些像他一样,曾为治理黄河而奋不顾身丶最终却被无情洪水卷走的小吏们的家人。是为了回应无数双沉甸甸落在他肩上的丶饱含期盼与苦难的目光……
霍彦从万民中来,他不负人。
他处理卫家,雷霆手段之下,也是为了保住他在乎的人,让他们能平安地活下去。
所以,这怎麽算不上是“喜欢的事”呢?
他霍彦,顶天立地。他的脊梁,要生长,生长起来庇护万民。他的臂膀,亦要能为自己珍视的家人遮风挡雨。
他这表情一出来,霍去病就知道他的下一句话。
阿兄啊,那万一,那个张汤把姨母也给捉了怎麽办。
在霍彦没开口之前,他道,“张汤比你懂,他知道不能惹我生气。”
言外之意,张汤要是处理得他不满意,他就处理张汤。
霍彦:……
沉默间,霍去病摆手,示意他个不省心的滚。
话都说到这份上,霍彦怕真气着他,只好松口。
“那你转交给廷尉府。剩下的,我不多管。”
他语速轻快,似乎带着一种卸下重负的飞扬,其实他也早就不想管了。
“我只管我的田亩丶粮食,水渠!”
他说罢,步履轻快地转身离去,他一出屋,炽烈的阳光迫不及待地拥抱了他,在他的面容轮廓上跳跃丶流淌。
天厚爱他,不吝光芒。
让他有一把骨,一颗心。
让他志气高昂!让他,还年少!
行至门边,他扭头做了个鬼脸,霍去病看着他意气风发的背影,冲他摆手。
霍彦也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身影融入门外明媚的初夏阳光里,像一滴水终于回归大海。
宫道漫长,蝉鸣如沸,但好像没有来时那般吵人。
霍彦心中盘算着曲辕犁的推广,哼着戏楼的老曲子,“闻得贼军又南下,老夫一剑扫万军!”,步履轻捷地踏入霍府正堂,脸上犹带着不知名的兴奋,那哼唱的小调尾音都往上翘。
直到。
“啪——!”
一记凌厉的耳光,裹挟着卫少儿失控的悲愤与心痛,狠狠扇在他脸上,他的歌声断了。
脆响惊破了堂内的寂静。
巨大的虎纹博山炉静静吐纳的烟雾似乎被震得扭曲了一下。
霍彦被打得头猛地向一侧偏去,随即迅速稳住身形,缓缓地转回头。
他这人骨头硬但皮薄,现下被打的左脸颊上,几道清晰的红痕迅速浮现在俊美的脸上。
所有的弹幕同一时间被愤怒代替。
[阿言,痛不痛啊!]
[凭什麽欺负我崽,他最要脸面了!]
[他什麽时候都要鹤立鸡群,漂漂亮亮的,不可以这样。]
[他已经尽可能保住你们了,他好久没睡个好觉了。]
[为什麽要怨他,他那麽那麽累,他已经尽力偏护你们了。]
[连刘彻都不敢打阿言的脸!]
[可她是阿母啊!]
[呜呜呜,阿母也很难受吧!]
……
[娘希匹,那也不能打我大师兄,我带你去找老师,你去他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