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屿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那弧度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丝极淡的自嘲。“虚名而已。”他晃了晃杯中的香槟,气泡细密地上升、破裂,“热度总会过去,标签也会被覆盖。重要的是……”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重要的是那个‘瞬间’本身。它存在过,被记录下来了。这就够了。”
他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了林晚脸上。酒吧迷离的彩色光点落在他眼底,像碎钻,却奇异地没有增添丝毫暖意,反而让那眼神显得更加深邃难懂。“你呢?林总监。达成目标,赢得满堂彩,感觉怎么样?”
林晚迎着他的目光,那里面似乎有种洞穿人心的力量,让她精心维持的胜利者姿态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痕。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晃了晃杯中金黄的液体,语气带着她惯有的自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感觉?当然是……很好!完美的战役!不过,”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而直接,“沈屿,我现你这个人很有意思。明明是你创造了这一切,却偏偏要站在聚光灯外。是讨厌热闹?还是……害怕什么?”
沈屿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夜风卷起林晚颊边的碎,有几缕拂过她的唇角。他深潭般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都不是。”他移开目光,重新看向远处的灯火,声音低沉下去,融入夜风里,“只是觉得,有些东西,太喧嚣了反而会失真。就像……拍照片。暗房里待久了,突然站到强光下,会看不清东西。”
林晚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他这意有所指的话语,像羽毛轻轻搔刮过她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她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更不喜欢他这份永远置身事外的疏离。酒精混合着胜利的兴奋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征服欲在她血液里冲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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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仰头,将杯中剩下的香槟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辛辣的刺激感,瞬间点燃了她心中那簇无名火。她“啪”地一声将空杯放在旁边的矮桌上,出不小的声响。
“失真?看不清?”林晚转过身,正对着沈屿,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股酒气和不容置疑的侵略性,将他逼得后退了半步,脊背抵在了冰冷的栏杆上。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她仰着脸,直视着他那双在夜色和霓虹下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沈屿,你少在这里给我故弄玄虚!什么暗房强光,什么喧嚣失真!我看你就是不敢!不敢承认你拍到了好东西,不敢接受别人的赞美,甚至……不敢面对你自己的感觉!”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灼人的热度,每一个字都砸在沈屿平静的面具上。
沈屿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林晚,那双总是锐利逼人的眼睛里,此刻跳动着酒精、怒气和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不顾一切的火焰。酒吧迷幻的光在她脸上流转,她微醺的绯红脸颊,紧抿的倔强唇角,还有那双燃烧的眼睛……构成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危险的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露台上的喧嚣被推远,只剩下猎猎的风声和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沉默。
下一秒,林晚做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举动。她踮起脚尖,带着一种近乎鲁莽的决绝,猛地吻上了沈屿微凉的唇!
那不是温柔的触碰,更像是一场宣告式的攻城略地。带着香槟的微甜和浓烈的酒气,带着她所有的困惑、不甘、愤怒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想要撕破他沉静外壳的强烈冲动!
沈屿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整个人像是被电流击中,瞬间绷紧。林晚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和抗拒,甚至能感受到他下意识想要推开她的微小动作。但最终,他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他没有回应,却也没有躲闪。他只是僵直地站在那里,任由林晚带着侵略性的吻烙印在他的唇上,像一尊在夜风中被冻结的雕像。
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林晚终于退开,胸口剧烈起伏,喘息着。她看着沈屿,眼神里有得逞的火焰,有挑衅,也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和期待。
沈屿抬手,用指腹缓慢地、用力地擦过自己的下唇,仿佛要擦掉什么印记。他的眼神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里面翻涌着林晚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震惊、无措、一丝被冒犯的愠怒,还有……一种深重的、近乎悲凉的疲惫。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林晚几乎要在他沉痛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林晚,”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沉重,“别这样。”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出来,“我们……太快了。”
他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轻轻却不容抗拒地按住了林晚再次想要靠近的肩膀,将她稳稳地推开了一步,隔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距离。
“有些事,”他看着她眼中瞬间熄灭的火焰和升腾起的错愕与受伤,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需要时间。需要……慢慢来。”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模糊的笑语。林晚站在原地,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刚才酒精和冲动营造的云端,狠狠跌回冰冷的现实。沈屿已经转过身,重新面向栏杆外的城市灯火,只留给她一个比夜色更沉默、更疏离的背影。
慢慢来?
这三个字,像冰冷的铁钉,狠狠楔进了她滚烫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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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来。”
这三个字,像一句冰冷的魔咒,从那个喧嚣又冰冷的露台之夜后,便牢牢地钉在了林晚的生活里,也钉在了她和沈屿之间那层薄薄的、名为“同事”的窗户纸上。
沈屿说到做到。他彻底慢了下来。慢得近乎停滞,慢得让林晚心慌意乱。
曾经在项目救急时那短暂的、带着默契的靠近,如同海市蜃楼般消失无踪。沈屿恢复了惯常的疏离,甚至比之前更甚。他依旧是公司里技术无可挑剔的摄影师,交出的作品永远精准、有深度,挑不出毛病。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林晚给他的工作消息,回复变得极其简短、公事公办,甚至带着刻意的延迟。以往两人偶尔在茶水间、走廊相遇时那种心照不宣的短暂对视和微妙氛围,彻底消失了。沈屿的目光总是平静地掠过她,像掠过任何一个普通同事,然后便迅移开,仿佛她是某种需要避开的辐射源。
更让林晚难以忍受的是,他似乎开始刻意地避开一切可能单独相处的场合。团队会议,他总是选择离她最远的位置;需要当面沟通的工作,他会尽量通过邮件或助理传达;午餐时间,他要么独自一人去天台,要么和后期部门的几个技术宅扎堆,那个圈子,林晚融不进去,也拉不下脸硬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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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慢”,在此刻清晰地呈现出另一种面貌——一种无声的、坚决的退缩和冷处理。林晚感觉自己像是被关在了一座透明的玻璃房子里,她能清晰地看到沈屿在外面,却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每一次试图靠近,得到的只有冰冷的玻璃壁。
而最尖锐的那根刺,是那个新来的实习生,苏晓。
苏晓是设计部招来的应届生,长得清秀温婉,性格腼腆安静,说话总是细声细气,带着点怯生生的味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林晚开始频繁地看到她和沈屿在一起。
在茶水间,苏晓小心翼翼地向沈屿请教相机参数,沈屿会耐心地解释,声音是林晚许久未曾听过的温和。在走廊,苏晓抱着沉重的器材箱踉跄了一下,沈屿会自然地伸手接过,动作熟稔。甚至有一次,林晚在去暗房取材料的路上,隔着门缝,看到苏晓安静地坐在暗房角落的小凳子上,而沈屿背对着门,正在工作台前处理照片。暗红的光线下,两人没有说话,却有一种奇异的、宁静的和谐感。
每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林晚都觉得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酸涩的汁液瞬间弥漫开来,带着尖锐的刺痛。凭什么?那个吻之后,他对自己冷若冰霜,拒之千里,却对这个刚来的、什么都不懂的实习生和颜悦色,甚至……格外关照?
她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新的项目接踵而至,她像一台高运转的机器,把自己投入到无尽的方案、会议、应酬中。她依旧是那个雷厉风行、无往不利的林总监。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某个地方,被沈屿那份冰冷的“慢”和眼前刺目的“和谐”,蛀出了一个空洞,正呼呼地灌着冷风。
这天,又一个大项目临近收尾。连续熬了几个大夜,林晚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有把小锤子在敲打。凌晨两点半,办公室只剩下她桌上的一盏孤灯,在空旷的黑暗中投下一圈惨白的光晕。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字迹在她布满血丝的眼中开始模糊重影。
她烦躁地推开键盘,揉了揉几乎要炸开的额角。不行,需要一杯浓咖啡,不然撑不到天亮。
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茶水间。走廊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次第亮起,又在她身后迅熄灭,将她包裹在短暂的明亮和更深的黑暗交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