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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射手偏方(第2页)

瘦小的身影蜷缩在门边不远处的泥地上,像一只被雨淋透的小麻雀。小雨背对着我,小小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而痛苦地弓起、颤抖。她一只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指缝间,赫然渗出刺目的鲜红!那抹猩红落在她灰扑扑的衣襟上,也狠狠刺痛了我的眼睛。

“小雨!”我失声喊道,声音都变了调。

她听到我的声音,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慌乱地想把手藏到身后,沾血的指头在衣襟上徒劳地蹭着,留下更深的污迹。她扭过头,小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有嘴角还残留着一抹惊心动魄的红痕。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此刻盛满了惊恐、痛苦,还有一丝难堪的羞怯,仿佛做错了天大的事。

“没…没事的,姐姐…”她努力想挤出一点笑容,声音却气若游丝,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咳喘后的破碎,“就是…就是呛了一下风…”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呛咳打断了她的话,小小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我几步冲到她面前,顾不上腿上传来的尖锐抗议,蹲下身,一把抓住她瘦骨嶙峋、冰冷的小手腕。那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这叫没事?!”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拔高,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怒火。那刺目的血,那无助的颤抖,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连日来积压的绝望、自身的痛苦,在这一刻被眼前这小小的、濒临枯萎的生命猛烈地冲击、点燃!一股灼热的气流直冲头顶,烧得我眼眶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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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我盯着她,一字一顿,声音嘶哑,“镇上的医生呢?药呢?你们生病了怎么办?!”

小雨被我严厉的语气吓住了,眼泪在通红的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忍着不掉下来。她低下头,用那只没被我抓住的手,无意识地抠着地上干燥的土块,声音细得像蚊子哼:“镇里…以前有卫生所…后来…后来矿上的人说水脏,医生伯伯也咳嗽…就走了…”她顿了顿,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神里充满了孩子气的困惑和深重的无助,“妈妈…妈妈带我去过山外面…好远…好远…要坐很久很久的车…药…好贵…”

“山神爷爷…是不是生气了?”她忽然喃喃地说,目光越过我,投向远处那些巨大、丑陋、如同大地疮疤的矿坑,眼神空洞而迷茫,“以前山里…有好多好多漂亮的花…妈妈说…是山神爷爷种的…现在…都没有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山神爷爷的花…还能开吗,姐姐?我…我好想看看…”

山神的花?开?

她的话语,带着孩童天真的绝望,像一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我的心脏。那些矿坑,那些锈红的毒水,那些灰蒙蒙的天空和病恹恹的草木,还有眼前这咳血的、瘦小的生命…这一切的元凶,不就是那些疯狂吞噬着山体、吐出毒物的钢铁巨兽吗?愤怒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我心中那堵用麻木和逃避筑起的高墙!

我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牵扯到伤腿,剧烈的疼痛袭来,我却感觉不到。视线越过低矮破败的屋顶,越过灰蒙蒙的镇子,死死盯向镇子另一头——那片被巨大铁丝网圈起来的区域。那里,是苍山矿业公司的心脏。几栋冰冷的、贴着白色瓷砖的办公楼,在灰暗的背景里显得格外刺目。办公楼后面,是巨大的料场,堆积如山的矿石,还有几台涂着黄漆、如同史前巨兽般的挖掘机和推土机,正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那些钢铁巨兽的每一次啃噬,都伴随着大地的呻吟和更多看不见的死亡。

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混合着无处宣泄的怒火和一种近乎悲壮的疯狂,在我胸腔里横冲直撞。我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我拖着依旧隐隐作痛的伤腿,像一个执拗的幽灵,在废弃护林站小屋后面那片不大的空地上徘徊。目光一遍遍扫过那些蒙着厚厚灰尘、被主人遗弃的破烂——几块扭曲变形的铁皮,几根锈蚀的钢管,一只瘪了气的破轮胎……最后,我的视线死死钉在角落里那个被油布半盖着的巨大轮廓上。

那是我仅存的、与过去唯一还有联系的东西——我那辆在事故中几乎彻底报废的拉力赛车。曾经流畅的线条如今布满了狰狞的撞击凹痕,挡风玻璃碎裂成蛛网状,引擎盖扭曲掀开,露出里面同样伤痕累累的内脏。它像一匹濒死的战马,沉默地卧在尘埃里,身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土和枯叶。那曾经能撕裂空气的咆哮,如今只剩下一片死寂。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我脑海中燃起,越烧越旺,烧掉了所有的犹豫和畏惧。它像一支淬了毒的箭,精准地射中了我混乱思维的核心。

药!运输!那条该死的、能把人骨头颠散的出山烂路!

我猛地掀开油布,呛人的灰尘扑面而来。我毫不在意,粗糙的手掌抚过赛车冰冷、布满划痕的车身,感受着那金属下曾经蕴含的狂暴力量。一种奇异的电流感顺着指尖窜回身体,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搏动起来。

“老伙计…”我低语,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趴够了没?起来干活!”

说干就干。没有图纸,没有帮手,只有一股烧灼着五脏六腑的狠劲和一双同样布满伤痕的手。工具简陋得可怜:一把豁了口的扳手,一柄沉重的大铁锤,一把几乎磨秃了齿的钢锯。这就是我的全部武装。

第一步是拆除。我像个粗暴的外科医生,挥动着铁锤和扳手,将一切与度竞赛无关的、华丽而脆弱的内饰板、座椅、多余的电子设备……统统暴力拆解下来!铁锤砸在卡死的螺丝上,出沉闷的巨响,震得手臂麻。金属扭曲、断裂的声音刺耳无比。汗水混着油污,顺着额角、脖颈肆意流淌,在沾满灰尘的脸上冲出几道滑稽的沟壑。每一次用力挥动工具,左腿深处都传来顽固的、锥心的刺痛,但我咬紧牙关,把所有的痛楚都化作了砸向金属的蛮力。拆!拆掉那该死的过去!拆掉那些无用的累赘!

空旷的场地里回荡着单调而暴力的敲打声。偶尔有镇民从远处经过,投来惊诧、不解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自暴自弃的疯子。我全然不顾。小雨有时会怯生生地过来,远远地蹲着看,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和好奇。她不敢靠近,只是默默地给我送来一小罐清水,或者一块她省下来的、烤得黑乎乎的饼子。

清空了累赘的车体内部,露出了锈迹斑斑的骨架。接下来是重塑。这才是真正的挑战。我需要空间,巨大的空间,足以容纳药品、甚至必要时能躺下一个病人的空间。我拖来那些废弃的铁皮和钢管,比划着,切割着,焊接?没有焊枪。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钻孔,再用粗大的螺栓和厚实的铁箍,将这些捡来的“骨骼”强行铆接、捆绑在赛车原有的框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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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锯切割铁管的声音尖锐得能刺破耳膜,飞溅的火星烫在裸露的皮肤上,留下细小的红点。沉重的铁皮边缘锋利如刀,稍不留神就在手臂上划开一道血口。汗水流进伤口,带来钻心的刺痛。我毫不在意,胡乱用沾满油污的袖子抹一把脸,继续埋头苦干。手指很快磨出了血泡,血泡又被磨破,渗出的血水和油污、铁锈混在一起,黏腻而肮脏。体力在快消耗,肌肉酸痛得仿佛要撕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左腿的疼痛像背景噪音,持续而顽固地嗡鸣。

最艰难的是加固底盘和悬挂。那条烂路是吃人的魔鬼,普通的车上去一趟就能散架。我几乎把能找到的所有厚钢板都搜罗来了,用铁锤拼命砸平,然后用能找到的最粗壮的螺栓,一层一层,像给战士披挂重甲般,疯狂地加固着脆弱的底盘。悬挂系统更是重中之重。我甚至拆下了小屋那扇破旧但异常厚重的铁门,用钢锯切割、打磨,硬生生做成额外的、粗陋的加强筋和缓冲支架,用铁箍死死固定在原车悬挂的关键节点上。

日子在叮叮当当、火花四溅和粗重的喘息中流逝。我像个着了魔的铁匠,浑身肮脏不堪,头被汗水黏成一绺一绺,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只有那双眼睛,因为燃烧着疯狂的火焰而亮得惊人。简陋的“车厢”雏形渐渐显现,丑陋,笨重,布满铆接的疤痕和焊接(用简陋工具模拟的焊接效果)的痕迹,像一头用废铁拼凑起来的史前巨兽。

当最后一个沉重的螺栓被我用尽全身力气拧紧,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时,我拄着那柄豁了口的扳手,摇摇晃晃地直起身。夕阳的余晖给这头丑陋的钢铁怪兽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轮廓。它静静地趴在那里,车身被粗暴地加高、加长,原有的流线型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棱角分明的、由各种废旧金属拼接而成的怪异“装甲”。底盘被厚厚的钢板包裹,悬挂部位更是被粗陋的铁门碎片和钢管捆扎得如同臃肿的关节。

它不再优雅,不再迅捷,它沉重、丑陋、粗野,浑身散着暴力和拼凑的气息。

但我看着它,干裂的嘴唇却缓缓向上扯开,露出一个混合着疲惫、疯狂和极度满足的笑容。汗水顺着下巴滴落,砸在满是油污的车轮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伴随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荒谬感,从脚底升起。

“成了…”我沙哑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像砂纸摩擦。我抬手,用同样肮脏的手背,狠狠抹去快要流进眼睛的汗水。掌心那些在劳作中反复磨破又结痂的伤口,在汗水的浸润下微微刺痛。

就在这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猛地从护林站小屋的方向传来,穿透了傍晚的寂静。是小雨!那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剧烈、更急促,带着一种濒临窒息的恐怖。

心脏骤然一缩!来不及多想,也顾不得这头钢铁怪兽是否真的能跑起来,我几乎是扑向驾驶室那扇同样扭曲变形的门。用力一拽,门轴出刺耳的呻吟,勉强打开。

没有钥匙?那玩意儿早就在撞击中不知所踪。我直接掀开方向盘下方破烂的仪表板盖板,里面裸露着纠缠的电线。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一股子蛮干的狠劲,我摸索着,粗暴地将几根主要的电线拧在一起!

嗤啦——!一阵电火花爆开!

引擎盖下,那台沉寂已久的怪兽心脏,猛地出一阵剧烈的、仿佛垂死挣扎般的咳嗽和震颤!排气管喷出一大股浓黑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烟雾。

能响!能动了!

我一把将连接的电线扯开,火花四溅。动机的咆哮瞬间停止,只留下呛人的烟雾在空气中弥漫。我跳下车,甚至来不及关上车门,拖着那条依旧疼痛的腿,一瘸一拐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小雨咳嗽声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心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轰鸣:车有了!现在,必须立刻拿到药!

镇中心那间摇摇欲坠的杂货店,也是唯一能买到点应急药品的地方。我几乎是撞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柜台后面打盹的老头被惊醒,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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