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完泪看光划过夜。”
最后一句唱完,录音棚里陷入一片沉寂。隔音玻璃内,陆弦戴着监听耳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他面前的控制台亮着幽蓝的光。制作人老k,一个头花白、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对着麦克风,声音通过监听系统清晰地传出来,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奈和疲惫:
“陆弦,这句‘流完泪看光划过夜’……你情绪还是太满了。我知道这歌对你意义特殊,但太满的痛,有时候反而失去了力量。收一点,试着……试着让它过去,行吗?再来一遍。”
陆弦没有动。他依旧低着头,肩膀的线条绷得死紧,像一张拉满到极限的弓。录音棚内死寂一片,只有设备指示灯在幽暗中无声闪烁。
突然,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控制台边缘!
“砰!”一声闷响,连隔音玻璃都微微震动了一下。
“过去?!”陆弦抬起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压抑的火山终于爆,带着焚毁一切的痛苦和愤怒,“怎么过去?!老k,你告诉我怎么过去?!”
他像是困兽般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了两步,猛地停下,双手撑在控制台上,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而微微颤抖。他背对着玻璃,但温昙能看到他紧握的拳头,指节捏得白,手背上那些刚结痂不久的伤口再次崩裂,渗出刺目的红。
“五年!我他妈像个傻子一样恨了五年!恨她背叛!恨她虚伪!恨她毁了一切!”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崩溃般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像在泣血,“结果呢?结果是我瞎了!是我蠢!是我亲手把我这辈子唯一的光推进了深渊!是我!!”
温昙的心跳骤然停止,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轮椅扶手,指尖深深陷进海绵里。
录音棚里,陆弦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老k,那眼神里的痛苦和绝望几乎要溢出来:“你知道吗?在雪山上,看着她被埋在那里,那么冷,那么安静……我以为她死了!老k!我以为她死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瞬间哽住,带着浓重的哭腔,“我他妈当时就想,要是她活不过来,我就在那雪堆旁边挖个坑,把自己也埋了算了!”
老k被他激烈的反应震住了,一时说不出话。
陆弦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回控制台,双手痛苦地插入自己凌乱的头里,声音低了下去,破碎得不成句子:“……我恨了她五年……到头来…是我欠她的……是我活该……”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在巨大的痛苦中茫然无措。录音棚里只剩下他压抑的、沉重的喘息。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老k深深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然后对着麦克风,声音低沉而清晰,像一把钥匙,轻轻转动了尘封五年的锈锁:
“陆弦,有件事……压在我心里很久了。当年陆铮出事前……找过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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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弦的身体猛地一僵,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
老k的声音沉重而缓慢,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他喝得烂醉,又哭又笑……他说他混蛋,说他嫉妒你,嫉妒你什么都比他好,连喜欢的女孩都……他那天晚上,是故意借着酒劲去堵温昙的……他说他就想让你难受,让你误会……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更没想到……你会那么决绝地离开家,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不肯见……”
真相如同无形的巨锤,轰然砸落!
陆弦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他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身体晃了一下,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隔音墙上,出沉闷的响声。他张着嘴,却不出任何声音,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剧烈地收缩着,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极致的震惊、崩塌的信念、被愚弄的愤怒、灭顶的悔恨……最终都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绝望和痛苦。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沿着墙壁滑坐下去,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死死抱住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出如同濒死野兽般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隔音玻璃外,温昙早已泪流满面。五年来的委屈、误解、伤痛,在这一刻被这迟来的真相冲刷着,百味杂陈。她看着那个蜷缩在墙角、被悔恨彻底击垮的身影,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捏,痛得无法呼吸。
老k沉重地叹息一声,摘下耳机,默默地退出了录音棚,将空间留给了那个被命运戏弄、此刻正在地狱中煎熬的灵魂。
沉重的隔音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里面那令人心碎的呜咽。
温昙坐在轮椅上,泪水无声地淌过脸颊。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直到双腿因为久坐而传来阵阵麻木感,才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轻轻拍了拍小周推着轮椅的手背,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
“小周,帮我个忙。”
“温导?”小周红着眼眶,不解地看着她。
“去我家,”温昙报出一个地址,目光坚定地看向录音棚紧闭的门,“把我阳台上的那盆昙花……搬过来。现在就去。”
小周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用力点点头:“好!我马上去!”他转身快步离开,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走廊里只剩下温昙一人,还有隔音门内隐约传来的、压抑到极致的悲声。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她静静地等待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冰冷的金属扶手,掌心一片濡湿。
不知过了多久,隔音门内侧的把手,猛地向下转动!
门被从里面用力拉开!
陆弦冲了出来。
他脸上泪痕未干,眼睛红肿得骇人,额角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激动而显得更加狰狞。那身昂贵的休闲装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整个人透着一股被彻底摧毁后的颓败和疯狂。他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和绝望,跌跌撞撞地冲出门,眼神狂乱地扫视着空荡荡的走廊,似乎在寻找什么救赎,又似乎只是盲目地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他的脚步,在冲到温昙轮椅前的瞬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刹住。
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凝固。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温昙抬起头,迎上他惊愕、狂乱、痛苦到极点的目光。
她怀里,稳稳地抱着一盆植物。
深褐色的陶盆,质朴无华。盆中,一株枝叶青翠的昙花安静地舒展着。几片厚实饱满的叶片间,一支修长的花茎傲然挺立。花茎顶端,一个洁白如玉、饱满圆润的花苞,正微微低垂着,在走廊顶灯不甚明亮的光线下,散出一种内敛而圣洁的光晕,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的静谧与期待。花苞紧闭,却已能让人感受到其中蕴藏的、即将喷薄而出的惊人生命力。
五年了。
这株从当年那场灾难的碎片中被她小心翼翼救下、重新扦插培育的昙花,从未真正死去。它在她的阳台上,在时光的流逝中,沉默地积蓄着力量,等待着。
而此刻,它就在温昙的怀里,在陆弦被悔恨彻底撕裂的眼前,静静绽放着新生的希望。
陆弦僵在原地,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洁白的花苞,瞳孔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难以置信、灭顶的悔恨、被巨大痛苦碾碎后的茫然……最终,所有激烈的情绪都凝固在那一点圣洁的白上。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嘴唇颤抖,却不出任何声音。高大的身体晃了晃,像是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过于沉重的冲击,双膝一软,竟直直地朝着那盆昙花,朝着轮椅上的温昙,轰然跪了下去。
膝盖砸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出沉闷而空洞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久久回荡。
他仰着头,泪水和血污混合着,在脸上肆意纵横。那双曾经冰冷、充满恨意,后来燃烧着疯狂,此刻只剩下无尽痛苦和卑微哀求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地锁着温昙怀里的花苞,锁着她同样布满泪痕的脸。
走廊顶灯的光线,透过他颤抖的睫毛,在眼底投下破碎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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