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独自面对世界时我惶恐不安,
直到遇见同样孤独的他,
两个残缺灵魂在破旧公寓里互相舔舐伤口,
用五音不全的嗓音唱跑调的歌,
把彼此变成对抗世界的坚定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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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的,淅淅沥沥,敲在高铁巨大的穹顶玻璃上,汇成一道道仓皇的水痕,扭曲了外面那片完全陌生的、灯火璀璨的城市。林晚攥着那张已经有些软的火车票,指甲无意识地抠着边缘,直到抠出一个毛糙的缺口。出口处人潮汹涌,每一个都目标明确,步履匆匆,撞得她单薄的身子晃了晃。她死死拉着那个沉得勒手的行李箱,像是拉住唯一一块浮木。
手机屏幕亮起,母亲的信息言简意赅:“到了吗?安顿好。钱省着花。”
她吸了吸鼻子,把那股酸涩压回去,低头钻进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报了个地名,是她网上找了很久,才定下的那个最便宜的老城区合租公寓。车子驶离火车站,城市的繁华像退潮一样迅远去,窗外的景象渐渐变得灰扑扑的,路灯昏暗,墙壁斑驳。
公寓楼比图片上看起来还要旧。楼道里有一股潮湿的、混合着油烟和岁月尘垢的气味。她找到门牌,敲了敲门,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后站着一个年轻男人,穿着洗得白的灰色t恤,个子很高,却有些习惯性地微微佝偻着背。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带着一种明显的闪避,只是极快地扫过林晚的脸,便落在了她身后的行李箱上。
“林晚?”他的声音倒是清冽,没什么情绪。
“是,你是陈序?”林晚局促地点头。
“嗯。你的房间,这边。”陈序侧身让她进去,没有多余的寒暄。
合租的公寓很小,两室一厅,客厅几乎就是个过道,放着一张旧沙和一张折叠桌,就再没什么空地了。墙壁有些地方泛着黄色的水渍,地板踩上去会出轻微的呻吟。但还算干净。她的房间更小,只放得下一张床,一个简易衣柜和一张桌子。窗户对着另一栋楼的墙壁,距离近得能看清对面窗台上枯萎的盆栽。
她放下行李,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听着窗外绵密的雨声,和隔壁隐约传来的、陈序压抑的咳嗽声,一种巨大的、冰冷的孤寂感,像潮水一样灭顶而来。这就是她逃离小镇,所要面对的“广阔天地”吗?
第一次交水电费,是搬进来一周后。账单贴在冰箱门上,陈序用磁铁压着。林晚算了算自己的那份,捏着零钱,走到陈序房门口。门虚掩着,她敲了敲。
“进。”
她推开门,第一次看到陈序的房间。比她的更简陋,几乎没什么私人物品,只有靠墙的桌子上,摆着两台看起来颇为复杂的电脑屏幕,其中一块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代码。陈序坐在屏幕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听到她进来,也没有回头。
“那个……陈序,这是水电费。”她把钱放在桌角。
“放那儿吧。”他的声音有些紧绷。
林晚应了一声,正要离开,视线不经意扫过他的桌面。屏幕旁,放着一个倒扣的相框。她心里微微一动,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陈序忽然有些急促地说:“还有事?”
“没,没了。”她慌忙退出来,带上了门。那个倒扣的相框,像一个小小的、沉默的谜团。
真正意识到陈序的“不同”,是在一个深夜。林晚被噩梦惊醒,口干舌燥,起身去厨房倒水。经过客厅时,她听到压抑的、类似小动物呜咽的声音从阳台传来。她吓了一跳,借着窗外路灯透进来的微光,看到阳台玻璃门后,蜷缩着一个人影。
是陈序。他抱着膝盖,头深深埋在臂弯里,肩膀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那声音,就是他竭力堵在喉咙里的哭泣。
林晚僵在原地,进退两难。她从未见过一个成年男性哭得这样……绝望和无助。那不仅仅是悲伤,更像是一种被什么东西攥住灵魂的、无法挣脱的恐惧。她想起他平日里那份近乎冷漠的疏离,那双总是回避对视的眼睛。
她最终没有走过去,也没有出声,只是默默退回房间,关上了门。那一夜,她听着窗外偶尔经过的车声,久久无法入睡。隔壁的哭声早已止歇,但那细微的颤音,却好像留在了空气里。
第二天早上,两人在卫生间门口撞见。陈序的眼睛还是肿的,眼底布满血丝。看到林晚,他明显僵了一下,眼神瞬间筑起更高的围墙,嘴唇抿得死死的。
林晚低下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侧身让他先过。
日子像上了锈的齿轮,缓慢而滞涩地向前挪。林晚找到了一份文员的工作,琐碎,薪水微薄,还时常被挑剔。陈序似乎是个自由职业者,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敲打键盘。他们像两条互不相干的平行线,在同一屋檐下,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安全的距离。
打破僵局的,是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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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周末的下午,林晚下班回来,在楼下的垃圾桶边,看到一只瘦骨嶙峋的流浪猫,后腿似乎受了伤,拖着爬行,出微弱的哀鸣。它那么脏,那么可怜,琥珀色的眼睛里全是惊恐和求生欲。林晚看着它,忽然就走不动路了。她想起自己初来乍到时的惶然。
她蹲下身,试着靠近。猫咪警惕地往后缩。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陈序,他手里提着便利店的口袋。
他也看到了猫,脚步顿住。
林晚鼓起勇气,回头看他:“它……它的腿好像断了。”
陈序没说话,眉头微蹙着,看着那只猫。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怜悯,但更多的是另一种东西,一种林晚后来才明白的,是看到了自身映射的刺痛。
僵持了几秒,陈序忽然把手里的口袋放在地上,转身走了。
林晚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她继续尝试安抚那只猫。过了一会儿,陈序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纸箱,还有一卷旧毛巾和一小瓶碘伏、一包棉签。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把东西放在林晚身边,然后退开几步,沉默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