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似乎在这一刻诡异地减弱了一瞬。
那个身影终于爬上了雪坡相对平缓的顶部边缘。他浑身覆盖着厚厚的、肮脏的冰甲,冲锋衣被撕裂多处,露出里面冻得硬的抓绒内胆。脸上糊满了冰霜和污雪,几乎看不清五官,只有一道凝固的血痕从额角一直划到下颌。他每向前挪动一步,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冰爪刮擦冰面的刺耳声响,仿佛随时会力竭倒下。
然而,就在他停下脚步,抬起那张被冰雪和血污覆盖的脸,目光穿透纷飞的雪片,落在我身上的那一刻——
他咧开了干裂、冻得紫的嘴唇。
脸上厚重的冰霜和污迹,都无法掩盖那骤然绽放的、如同冲破阴霾的阳光般灿烂夺目的笑容!那笑容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更带着一种穿透生死、跨越风雪、直达灵魂深处的温暖和力量!
风雪依旧在耳边咆哮,世界依旧一片混沌的白色。
但在我的世界里,时间已然静止。所有的寒冷、疲惫、恐惧,都在那个笑容出现的瞬间,冰雪消融。
他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喷出大团白雾。冰霜覆盖的眼睫下,那双疲惫却亮得惊人的眼睛,穿过十几米的距离,牢牢地锁住我。然后,一个嘶哑的、几乎被风声吞没,却又无比清晰地传入我灵魂深处的声音,随着他唇边呵出的白气,一字一顿地响起:
“我……说过……”
他停顿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仿佛要将生命的力量重新注入残破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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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烟火……会……带我……回家。”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身体猛地一晃,像是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崩断,直直地向前扑倒下去,重重地砸进深厚的积雪里,溅起一片雪雾。
“陈川——!”我肝胆俱裂的嘶吼声冲口而出,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双腿早已冻得麻木,却爆出难以置信的力量,踉跄着、连滚带爬地扑向他倒下的地方。冰冷的雪灌进领口、袖口,也浑然不觉。
老赵的动作更快。在我出嘶喊的同时,他魁梧的身影已经从平台边缘的冰裂缝对面猛地冲了过来,冰爪在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尖鸣。他像一头暴怒的雪豹,几步就跨过那短短的距离,在我扑到陈川身边的同时,他也重重地跪倒在雪地里。
“陈川!撑住!兄弟!”老赵的声音嘶哑得变了调,带着哭腔。他颤抖着,却极其专业地迅解开陈川身上厚重的背包,动作麻利地检查他的脉搏、呼吸。手指拂开陈川脸上厚重的冰霜和污雪,露出下面青紫得吓人的皮肤。
陈川毫无声息地躺在雪地里,像一尊冰封的雕塑。只有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白气,从他干裂的嘴唇缝隙间极其缓慢地逸出,证明着生命微弱的火种尚未熄灭。
“低温!严重失温!有外伤!”老赵语极快地吼道,一把扯下自己的防寒手套,用掌心用力搓着陈川冰冷僵硬的脸颊和脖颈,“林晚!快!急救毯!加热贴!快!”
我手忙脚乱地扯下自己背上的背包,手指冻得不听使唤,哆哆嗦嗦地撕开急救包的封口,扯出那张薄薄的银色保温毯,还有几片自热贴。老赵一把夺过保温毯,迅将陈川冰冷的身体紧紧包裹起来,只露出鼻子。又撕开加热贴,隔着保温毯,用力按压在他胸口、腋下等核心区域。
“通讯!叫支援!快!”老赵头也不抬地吼着,双手不停地揉搓陈川的四肢。
我这才如梦初醒,颤抖着掏出卫星电话,按下紧急呼叫键。信号灯微弱地闪烁着,接通声漫长地响着,每一声都敲在濒临崩溃的心弦上。
“喂?!大本营!大本营!找到陈川了!坐标……坐标……”我语无伦次地报出位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严重失温!需要紧急救援!直升机!快!快啊!”
放下电话,我扑回陈川身边。老赵正用雪块用力搓着陈川冻僵的手脚,试图用摩擦生热。我学着他的样子,跪在冰冷的雪地里,用尽全身力气搓着他另一条手臂,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滚烫的泪珠砸在冰冷的保温毯上,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粒。
“陈川……你醒醒……别睡……看着我……”我哽咽着,语无伦次,“烟火……你看到了吗?你说过……它会带你回家的……你说话啊……”
时间在绝望的等待和徒劳的搓揉中变得无比漫长。风雪似乎小了一些,但寒意依旧刺骨。陈川的脸色在保温毯和加热贴的作用下,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变化,青紫稍稍褪去一点点,但人依旧毫无反应,只有那微弱到极致的呼吸还在艰难地维持着。
就在我几乎要被无边的恐惧再次吞噬时,头顶的云层深处,隐隐传来了沉闷而有力的旋翼轰鸣声!声音由远及近,迅放大!
“直升机!是直升机!”老赵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出狂喜的光芒!
一架橘红色的救援直升机,如同冲破地狱的烈焰神鸟,悍然撕裂了低垂的灰白色云幕,出现在我们头顶!巨大的旋翼搅动着风雪,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强烈的探照灯光柱如同神只的目光,穿透残余的雪雾,精准地锁定在我们所在的小小平台上!
机舱门打开,抛下绳索。穿着橘红色救援服的身影如同天神降临,沿着绳索快索降而下……
医院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冽而略带苦涩的气息。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斜斜地照射进来,在光滑洁净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光斑。单人病房的门虚掩着。
我轻轻推开门,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里面的宁静。
窗边的病床上,陈川半靠着厚厚的枕头。窗外明亮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落在他身上。他身上缠着干净的绷带,脸上和手上的冻伤痕迹依旧明显,带着未完全消退的红肿,嘴唇也还有些干裂。但那双眼睛,那双曾被冰雪覆盖、疲惫不堪的眼睛,此刻却清澈明亮,如同被阳光照耀的高山湖泊,清晰地倒映着门口的我。
他微微侧着头,目光穿过房间的距离,安静地落在我身上。然后,像是积蓄了所有的暖意,那干裂的唇角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
一抹纯粹至极、毫无阴霾的笑容,如同雪山之巅初融的雪水映照下的第一缕晨曦,在他脸上缓缓绽放开来。阳光亲吻着他微翘的唇角,跳跃在他清澈的眼眸里,那光芒甚至盖过了窗外正午的艳阳。
没有声音。病房里只有窗外遥远的城市背景音和仪器规律的轻微滴答声。
但就在这无声的笑容里,在那双盛满了阳光和我的倒影的眼睛里,我清晰地听见了风雪呼啸中那微弱却坚定的冰镐敲击声,听见了烟火撕裂苍穹的轰鸣,听见了那句穿透生死界限的嘶喊——“你的烟火会带我回家”。
所有的惊涛骇浪,所有的绝境挣扎,所有的孤注一掷,都在这个无声的笑容里沉淀、融化,最终汇成一片宁静而浩瀚的暖洋。我们的目光在阳光和消毒水的气味中静静交汇,如同烟火散尽后,夜空里悄然相连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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