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陆商对着镜中的自己笑笑,转身踏入虚幻的门扉。
梦主于静谧的梦中降临喧嚣人世。
“笃笃。”
黎博利敲响了公寓的门,安静地等待着。
她并没有等待多久,很快,脚步声就响了起来,清脆而有力。
“哗啦”一声,门上的观察孔被打开来,略有锈蚀的铁皮与与滑轨摩擦之间出刺耳的噪声。
一双满是警惕之色的眼睛透过窄缝看向她,恶声恶气地问道“有什么事?”
这声音听起来苍老又嘶哑,准是个有些尖酸刻薄的老妇人。
“我是晓歌,听闻贵府求聘一位家庭教师,我想来试试运气。”
黎博利脸上露出了礼节性的微笑,她一面说,一面从琴盒的夹层中抽出了一张剪报,将它凑近了窄缝。
“唔唔…………的确是这样…………”
那人瞧了瞧剪报,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黎博利,尤其是她的琴盒,才慢吞吞地开始解门链,金属清脆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好一会,门才在金属转轴的呻吟中打开。
“请进!”
出乎意料的是,门后的站着的,是一位成熟优雅的鲁珀女士,而非上了年纪的老人。
她见着晓歌愣神的模样,一把撇开了手中的链子,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让您见笑了,这段日子不算太平,有的时候呢,想活得安全些就得小心点…………来呀,快进来呀,让我们坐下谈谈。”
鲁珀女人所说的晓歌自然明白指的是什么。
近日来,多索雷斯又一次陷入了来自辛嘉斯王朝与联合政府争斗的漩涡之中,尽管明面上双方都不希望将这座城市推入对方的怀抱,但暗地里的动作可是少不了的,再加上如“真正的玻利瓦尔人”这类组织的觊觎,于平民而言,这座城市变得愈不安全起来。
这座公寓所在的城区较为靠近多索雷斯的贫民窟,祸乱颇多,因而市民们的防备也是易于理解了。
跟随着鲁珀女人的脚步,晓歌默默打量着四周。
这间公寓已经有年头了,红色的墙砖缝间覆着些苔藓,黑中透绿;窗帘不知被清洗过了几次,就连缀在上面的流苏也已失却了金黄与细密。
可那桌上摆的相框,餐桌上盖着的桌布却是崭崭新的,就好像才从杂货铺中买回来似的,整间屋子没什么人气,空气中有着疏离的清新感,显然,这家的主人才搬进来没多久,而在此前已不知有多久没住过人了。
公寓不大,衣帽架上挂着男式外套,和女人左手无名指的戒指结合看,她和她的丈夫应当是最近才迁来此处,大约是初来乍到,根基不稳,男主人还在外面讨生活。
剧本,书,以及辅助塑形的家用器械,还有刚才的声音…………是歌剧演员么,也没有孩子生活的迹象,请我来是为提升自己准备的吧…………初来乍到,也不等站稳脚跟就如此急切,看来这位女士已经找到了让自己能在事业上更进一步的途径了呢。
晓歌在妇人的招呼中落座,看着妇人殷勤地烧水沏茶。
妇人与她攀谈了起来,晓歌不动声色地套着话,她知道了这位妇人最近才搬来多索雷斯,为了迎合莱塔尼亚人的喜好打算学学乐器;她知道了妇人有个很爱她的丈夫,两人相濡以沫,携手并进;她知道了,若是成了,妇人和丈夫的收入足以支持起在这个城市中体面生活的吃穿用度,就不再需要委身于这个小房子中;她还从妇人不好意思的微笑中知道了,若是一切安好,他们打算就要个孩子,妇人已经打听好了,只要再努力几年,将自己的孩子送进莱塔尼亚的音乐学院并非不可能,前途必将一片光明…………
真好呢,这种有目标,有希望的生活…………
晓歌看着这位鲁珀女士,似乎是近日来忙于工作与修习而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她的眼圈浮肿黑,隐隐有疲惫之色,却遮不住眉眼间所透出的幸福与希望。
她由衷地羡慕着面前的妇人。
妇人沉浸于交谈与分享中,她已在生活的重担下压抑了许久,有着说不完的好,说不完的苦去倾诉,直到茶壶喷吐着蒸汽嘶叫起来,才惊醒了妇人。
她不好意思地笑着,为晓歌斟上热茶,又从柜中寻出糕点来。
晓歌将竖琴取出,她看看妇人,陷入了沉思。
仅是与她交谈,鲁珀女人言语中蕴含的积极与幸福使人自内心地感到温暖,这份温暖感染了晓歌,叫她也露出了笑容。
这对夫妇不曾得罪过什么人,他们理应收获人们的祝福,在期许之中向向着美好未来前行,他们便是好日子的具体体现,注定成为人们艳羡的模范。
可为何要…………以自己所搜集到的情报看,他们甚至…………都找不到做错什么的地方呀…………
难道,连这样可爱的人的幸福,也要我亲手去砸碎吗?
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她握紧了竖琴,诘问着自己,灰蓝的瞳孔中满是迷惘。
——1437号,你还记得饥饿的痛苦吗?
胃突然痉挛起来,酸液猛然上涌,绞痛让她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记、记得,因为我此刻正经历这苦痛。
她昨日便已吃净了组织给她留下的食物,今日,她粒米未进,若想得到补充,唯一的办法只有完成任务…………
——你可曾记得饱食后的满足与安心?
——记得,那等欢喜,从不遗忘…………
素手轻抚琴弦,弹奏起乐曲,鲁珀女人误以为她在向自己展示技艺,便安静地聆听,欣赏着她的演出。
轻灵美妙的乐曲使鲁珀女人如痴如醉,晓歌的情绪却愈低沉,她忍受着腹中的痛苦,按捺着杀意,只为让这妇人能再欢享片刻。
晓歌凝视着那女人的脸颊,优美动听的音乐使她暂且忘记了凡世的苦痛,于是烦恼与疲惫于她的脸庞隐没,焕出欢乐与喜悦的华光。
她愈是沉浸于这乐曲中,晓歌便愈浸没于痛苦中她为亲手摧折这家人的幸福而悲痛,她为自己的命运而觉到凄苦,直到,面前的妇人彻底放下防备,全身心投入到对艺术的欣赏之中。
——1437号,你,是忘记了饥馑的绝望与无助了吗?
——时刻铭记。
饥渴叫她口舌干,在热烈的饥火烧灼与催逼之下,晓歌毫不犹豫地抽出了藏于琴中的短刀,干净利落地抹过了女人的脖颈,再刺入心脏,鲜血被提起的桌布挡住,因而晓歌的裙装不染分毫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