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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 黑夜明灯（第1页）

许慧带着满心的激动、清晰的目标，以及李成钢那番既务实又充满期许的话语，脚步轻快地回到后院家中。一推开门，昏黄的灯光下，父亲许大茂正坐在八仙桌旁，面前摆着一小碟油炸花生米，就着二锅头，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眉头微锁，显然也在思量着女儿的前程。母亲娄小娥则坐在靠墙的缝纫机旁，就着灯光，缝补着许达一件衬衣的袖口，针脚细密。

听到门响，两人同时抬起头，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女儿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关切和询问。

“爸，妈，我跟李叔聊完了。”许慧深吸一口气，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和光亮，她在父母对面坐下，将李成钢关于“交通监理”、“司法助理”等专业的详细分析，这条路背后的挑战、需要付出的努力，以及其中蕴含的希望和与公安系统的潜在关联，原原本本、条理清晰地复述了一遍。她没有隐瞒李成钢强调的“曲折”和“需要自身加倍努力”，也清晰传达了那些专业未来的展方向。

娄小娥听完，手里的针线不知不觉停了下来，眉宇间笼上一层担忧。她看向丈夫，语气有些迟疑：“大茂，这……交通监理？听着倒是挺新鲜，可将来到底咋样啊？分配能有准谱吗？会不会……不如师范、财会那些老专业稳当？而且孩子还得吃更多苦，加倍用功才行……”

许大茂没有立刻接话。他又抿了一口酒，放下那只印着红双喜字的搪瓷杯，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桌面上划拉着。他在咂摸酒味，更在咂摸女儿转述的每一个字，以及这些话背后，李成钢那份沉甸甸的用心。

半晌，他才抬起眼，目光落在女儿稚气未脱却写满认真的脸上，眼神里有种越了他平日那种市井精明的深沉与了然。

“小慧，”许大茂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回忆往事特有的平缓质感，“你李叔……是这么跟你掰开揉碎了说的？把难处、好处，都摆台面上了？”

“嗯！”许慧用力点头，眼神清澈，“李叔说得特别实在，一点没瞒我。他说这条路不容易，但要是真想，就得有准备，有决心。”

许大茂脸上露出了然，甚至带着点感慨的笑意。他往后仰了仰，靠在旧藤椅的椅背上，目光似乎越过了眼前温暖的灯光和妻女，飘向了胡同里那些泛黄的旧日时光。

“小慧啊，”他缓缓说道，声音里浸满了岁月的回响，“你爸我，跟你李成钢李叔，那是打从穿开裆裤、拖着鼻涕泡儿，就在这胡同里、护城河边一起滚大的交情。几十年了，风风雨雨，起起落落，没断过。”

他顿了顿，仿佛在整理那些纷繁的记忆：“他这个人的秉性，你爸我，门儿清。看着话不多，沉稳，其实心里头有主见，有股子认准了就不回头的韧劲儿。但更难得的是——他说话，落地砸坑；办事，踏实牢靠。尤其是对咱们这些老街旧邻，自己人，从来不会玩虚的，更不会挖坑让你跳。他肯跟你这么说，这么仔细地指这条路，那就说明，在他眼里，这条路对你小慧，有走通的可能，而且走下去，值！”

许大茂的眼神变得悠远，开始讲述更深层的原因：“你知道为啥爸这么信他？不光是因为几十年的老交情。是爸见过他这个人，是怎么一步步给自己蹚出路来的。”

他抿了抿嘴，继续道：“当年我们俩一块儿上初中，那会儿年纪小，不懂事，光知道贪玩，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心思压根没在书本上。结果呢？都没考上高中。你李叔那时候，家里条件也一般，可他没怨天尤人，更没像有些人似的到处晃荡。他闷声不响，自己琢磨了几天，回头就报名参军去了！去了那苦地方，在部队里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爸没亲眼见，可听他后来零星提起过，那真是扒层皮。可他就是凭着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愣是在部队立了功，入了党，风风光光地复员回来。”

许大茂的语气里带上由衷的敬佩：“回来分配，他又自己一门心思去活动，去争取，最后硬是分进了公安局，穿上了那身让人羡慕的官衣儿！这还不算，后来听说公安局内部有在职深造的中专名额，竞争那叫一个激烈。你李叔呢？白天忙工作，晚上等家里人都睡了，他就点着台灯看书，天天熬到后半夜，硬是凭成绩考上了公安学校，成了正儿八经的干部。这份心气，这份行动力，你爸我那时候是打心眼里佩服，也自愧不如。”

他的声音低了些，带上了一丝复杂和对自己青春的审视：“反观你爸我……要不是你爷爷许富贵，仗着会放电影这门手艺，认识些厂里、文化口的领导，豁出他那张老脸，一趟趟去求人，去说好话，最后想办法给我弄了个高中插班生的名额，我连高中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许大茂苦笑了一下：“可就算进去了，底子太差，高二那年课程实在跟不上，数理化像听天书，坐在教室里也是煎熬，最后实在读不下去了，整天浑浑噩噩，不知道将来能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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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表情变得凝重，带着对父辈深深的感念：“又是你爷爷，看我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不能在家吃闲饭。他就让我跟着他学放电影。技术好学，可位置难求啊！他那时候是轧钢厂宣传科的正式放映员，那是多少人眼红的肥缺，清闲，有面子，还能经常跟着领导出去露脸。可为了能让我顶他的岗，早点有份正式工作，早点站稳脚跟成家立业，你爷爷……他不知道跑了多少趟厂领导家，磨了多少嘴皮子，陪了多少笑脸，送了多少当时紧俏的烟酒……最后，硬是把他自己这个铁饭碗让出来给了我！他自己呢？想办法调到了区电影院去上班，一切从头开始，从基层干起。”

许大茂看向女儿，眼神里混杂着感激、愧疚和一种历经世事的明悟：“小慧，你说，要是没有你爷爷当年这么拼了老命、舍了脸面、甚至让出自己前程地为我铺路，你爸我那时候，能那么顺顺当当就参加上工作，端上那个年代人人羡慕的铁饭碗吗？估计啊，就得像前院你三大爷家那几个儿子一样，为了一个厂里的临时工名额，都得求爷爷告奶奶，不知道要折腾多少年，看多少冷脸，吃多少白眼。”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仿佛要将胸中多年的感慨都吐出来，然后坐直了身体，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看着女儿，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所以，小慧，你李叔今天跟你说的这些话，指出的这条‘交通监理’的路，爸信！百分之百地信！他不是那种随便给你画个大饼、说些漂亮空话的人。他这么仔细地给你分析，把前景和难处都摊开说，就是因为他是真的在为你打算，觉得这条路能走，值得走！”

他用力拍了拍女儿尚且单薄的肩膀，传递着父亲的决心和支持：“你想穿那身衣裳，有这个志气，爸一百个支持！但更让爸放心的是，你李叔指出的这条路，不是让你去走什么歪门邪道，托关系、走后门。他是让你正正经经去考学，去学真本事，将来靠你自己的成绩、靠你学到的能耐，去堂堂正正地争取未来！这比什么都硬气，都牢靠！”

许大茂最后总结道，语气不容置疑：“听你李叔的，没错！回去好好琢磨志愿表，第一志愿，就填那个‘交通监理’！后面按你李叔建议的选好保底的。这事就这么定了！以后进了学校，给我拿出你中考考出好成绩的那股子劲头来，心无旁骛，好好学！学好本事，也学好做人！别给你李叔丢脸，更不能辜负了你自己的这份心气儿，这份志向！”

许慧听着父亲这番掏心窝子、跨越两代人的回忆与剖析，尤其是了解到爷爷许富贵当年为父亲所做的巨大牺牲，以及李叔是靠怎样的个人奋斗才走到今天，心里那份原本因理想而生的激动，渐渐沉淀为一种更加沉甸甸的责任感和清晰无比的动力。她眼眶微热，重重地点头，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爸，妈，你们放心！我一定好好学！绝不辜负李叔的指点，也不辜负你们和爷爷的期望！”

娄小娥在一旁，听着丈夫这番深情的回忆和斩钉截铁的支持，最初的那点担忧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感动和对女儿的信心。她放下针线，握住女儿的手：“好孩子，爸妈都支持你！以后在学校缺啥少啥，跟妈说！家里就算紧巴点，也供你把书念好！”

这一夜，许家后院的灯光直到很晚才熄灭。小小的房间里，弥漫的不再是迷茫和焦虑，而是对未来的清晰规划、深深的家族情感积淀，以及两代人之间信任的传递。许大茂的这番回忆与决断，不仅彻底扫清了女儿前进路上的家庭障碍，也再次生动地诠释了四合院里，那些历经岁月洗礼、深入骨髓的质朴情谊与互信，是如何在关键的人生节点上，为下一代人照亮方向，赋予力量的。而李成钢的建议，正如他当年为自己选择的道路一样，闪耀着一种基于现实洞察、却又饱含前瞻智慧的微光，在这寻常的夏夜，悄然改变着一个女孩的命运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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