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昨夜受惊了。”
宇文成都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事不关己般的陈述口吻,“‘红颜醉’药力霸道,非夫人本意。”
他没有提她的任何失态举动,无论是呓语,还是拥抱,只提了“红颜醉”和受惊。
这恰恰是宇文成都的可怕之处,他从不真正开口试探你,但他总是站在最高点,洞察一切。
他从不问,但他清楚地知道一切。
杨雪霁心中一凛,不管宇文成都问不问,她都要为自己辩解。
“将军……”她声音哽咽,仿佛真的带着真真切切的恐慌,“妾身从未有过醉酒……更不曾想宴会上出了那么多事……”
她的目光凄楚地落在他包裹的手上,仿佛那伤是剜在她心头的刀。
“若不是将军,妾身昨夜怕是……”她猛地摇头,不敢说下去,泪水打湿了领口,“后来……不知为何头好疼,眼前黑,只记得耳边一直有可怕的声音在响……”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宇文成都,带着一种极度无助后寻求庇护的脆弱:“梦里……好像看到了好多好多箭追着我……还有人骂我……他们都是坏人……”
她看起来快要泣不成声,“妾身当时怕是醉糊涂了……不知是不是做了失态之事……”
这番话,九分假一分真。
真的部分是恐惧和无助,以及对昨夜惊险的强烈后怕。
假的部分是刻意混淆了梦境与现实,借此打消宇文成都的疑心。
宇文成都静静听着,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床上锦被的边缘,力度不轻不重。
她的解释听起来合乎情理。
昨夜惊吓过度又药力作,噩梦连连,口中所谓“坏人”自然是指泼汤者、栽赃者。
她那依偎,只是惊惧中找到救命稻草的本能。
似乎很完美。
然而,他清晰地记得,她在说到“恨”时,那攥紧他衣襟的力道中蕴含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怨毒。
那种恨意,绝不仅仅是对一个后宅妇人使绊子的敌视,而是沉淀了血色的、如同岩浆般要焚毁一切的刻骨!
那不是一个惊吓过度的人能出的语气。
宇文成都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她凄楚的脸上反复逡巡,试图从每一丝肌肉的抽动、每一滴泪水的轨迹中找到伪装最细微的破绽。
她演的太真了。
或者说,她恐惧的部分是真的,但那恨……也是真的。
沉默如同千斤重担压在杨雪霁心头,虚伪的泪水流过脸颊后甚至变得冰冷。
她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宇文成都信不信,就看他下一刻的反应。
终于,宇文成都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没有温度,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冰层下暗流涌动的凝重——
“噩梦惊魂,情有可原。”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窗边微光,在杨雪霁身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只是夫人梦中戾气甚重,恐有损心神。府医开的安神汤药,需按时服用。”
他这话听似关心,更像警示,杨雪霁立刻便意识到了。
“巫蛊一案,既冲你而来,亦冲我宇文家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