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酒壶罢了,碎便碎了!些许丹药,污了便污了!我杨广岂是那等计较这些身外之物的庸人?今日难得兄弟共饮,你这一来,倒先要自己把自己灌趴下?不行不行!”
他话语洒脱,眼神却紧紧锁着宇文成都的眼睛,那深眸中饱含了只有他们兄弟才懂的复杂讯息——信任、支持、愿意听取他的意见,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叹息。
“不必罚了!算我库房旧物太多,你失手替我清理一件!”
杨广旋即对左右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些清走!扫兴!换新的酒菜来,孤要与大将军痛饮!”
内侍慌忙上前收拾狼藉,动作迅捷地将那摊沾满酒液的碎片和丹丸一并清理了出去。
一场足以搅乱天下、推动夺嫡大计进程的献宝毒谋,就在这惊天动地的一声玉碎、一番掷地有声的“认罪”与杨广默契无双的“包容”之中,化为乌有!
宇文化及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那是死灰般的惨白!
他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嘴唇哆嗦着,死死盯着被杨广亲自扶起,并肩站立的宇文成都。
那眼神中的怨毒、愤怒、震惊和一种被至亲背叛的冰冷绝望,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吞噬!
他辛苦寻来药引,就是为了让杨广制成毒药,然后铲除异己,可如今宇文成都状似无意的毁掉,照理来说杨广应当勃然大怒。
可是没有,杨广好像能够理解宇文成都,他们依然好的像一个人!
杨雪霁站在宇文成都身后,如同被投入惊涛骇浪的一叶扁舟。眼前的景象让她心神剧震,无法思考!
宇文成都……他竟然真的……成功了?
他用最粗暴、最直接、最“宇文成都”的方式,当着所有人的面,粉碎了那个致命的阴谋。
他豁出去的不仅是价值连城的贡品御酒壶,更是他在晋王和父亲面前苦心维持的“位子”!
他是为了公义?还是……为了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情绪冲击着杨雪霁,她看着宇文成都那依旧冰冷如刀削的侧脸,看着他微微抿紧的唇线,心中那名为“仇敌”的高墙,轰然裂开了一道无法弥合的巨大缝隙。
宇文成都没有再多言,他对杨广略一点头,算作回应方才的包容。
随即,他没有多看瘫软在椅上、眼神空洞绝望的父亲宇文化及一眼,径直转身。
他更没有理会刚刚在众人视线中匆匆返回座位、衣衫不整、一脸屈辱和愤怒的宇文成龙和林姨娘那快要吃人的眼神。
他走到杨雪霁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那身凛冽的松香气息扑面而来。
他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没有任何言语解释。
后来,众人又喝了不少酒,时辰差不多了,便陆续散席。
“乏了,回府。”宇文成都吐出四个冰冷的字眼,声音低沉得不容置疑。
说完,甚至没等杨雪霁反应,他已向杨广行礼,然后迈步向外走去。
他看起来像有些喝多了,但杨雪霁知道,那应该是演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