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韩临欲言又止,上官阙理着师弟被火燎焦的尾,却没有拂掉上粘的落雪白头似的碎花,让步道:“那我们掺在一块的骨灰分成三份,一份埋在金陵,一份埋到你的家乡,还有一份,埋去临溪后山。”
上官阙说完,紧抿着唇,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韩临,等待答复。
很多年没见他这样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期待,韩临叹了一声,在上官阙父母的坟前花树下答应道:“好。”
清明后一日比一日暖,宅院的进度较预计还快了些,池塘都挖好了。过去瞧进程,聊天的时候,工头听说韩临下午要给去年养的莲花翻盆,便叫他送些结的莲藕过来,栽在这方塘中。莲花是有灵气的东西,自家栽养的,总是与旁人千挑万选的不同。
采补一年,丹田阴寒气也较从前弱了些,除了晌午,眼下韩临还能在晨起晚间使刀。
他们没有在金陵留了太久,很快便动身前往洛阳。路上饮马喂草的间隙,韩临都能寻块空地到空处施展尝试。每逢改上官阙的剑法有了困惑便跳下车握刀去试,如此一来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迎刃而解,较之从前空想,快了许多,慎重地改了这样久,总算到了收尾的时候。
那次与邵兰亭聊天,韩临提起帮上官阙改剑招,邵兰亭与他说笑:“他那样折磨你,我还以为你要用些手段回敬他。”
“人世间太多意外了。重要的人,或许今天还活着,或许明天就不在了。”韩临道:“既然到了现今的境地,也确定了感情,我想尽我所能对上官阙好一些。要是以后有什么万一,至少我尽力了,我不会后悔。至于上官阙……”韩临停顿很久,才开口:“我祝他永远不会后悔吧。”
那时邵兰亭评价道:“你这是纵容。”
韩临也承认:“人难免纵容喜欢的人。”
其实当年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只是那时候知道武学这件事上,他师兄始终堵着一口气,韩临能少提都少提了。后来上官阙忙,韩临也忙,有点空净吵架折腾了。
这些年韩临也遭遇了变故,经受了一样的酸楚,韩临推心置腹地想自己能为再握起刀高兴,上官阙一定也会有精进剑招的想法,何况他曾主动提出过切磋。
喜欢的人有这样的想法,韩临自然要帮。尽管都知道上官阙不大可能实现最初攀到最高顶的抱负,却也聊胜于无。学武之人,没有谁喜欢原地踏步。
夜晚客宿古观,二人提灯穿过一片碑林,寻到空阔处拆练招式。
古观黄墙,海棠初开,林木间杜宇声声,韩临向上官阙细细讲起改的那些衔接与应对,先讲实战时拆招人每一动作是何意,又讲长剑应对时,何处出剑要利落,何处要迂回。
上官阙悟性强,学东西快,无非是少与人生死相搏,缺了实战,而韩临多年行走于生死间,对这些最为精通。
指点过一番,再放上官阙到庭中施展剑招,便见一招一式,极得要领。
上官阙收剑回来,沉默半晌,忽而向韩临道谢。
灯影里的上官阙,寻常神色中的稳重镇静尽数隐去了,面上是一眼望得到底的简单。目光中晃动的烛影,似是进境的喜悦催了沉寂已久的意气,恍惚间现出些少年时悟得剑道的神采。
好久不见。
韩临长刀出鞘,反手握刀,拳掌相抵笑道:“师兄,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埋头于书案数月,数次苦思到深夜,为此还引出酸痛的误会,桩桩苦闷,待到韩临望见上官阙如此,都被一笑泯尽。
第117章绝路(4)
再回洛阳,一是来说服一位多年前上官药铺的老管事出山,他与夫人这段时日在洛阳暂住赏花。二是经引荐,到一位名医那里看韩临的手腕,大夫瞧过后说恢复得还不错,让他多用多力。
战乱时攻破洛阳的将领曾是江水烟的部下,特意下令不许劫掠前楼主的故宅。二人在那所幸存的宅院落脚,门前那棵空心大槐树还活着,象棋棋盘却没了踪影,宅里近来只有门房和他养的白鹦鹉。
门房说这只鹦鹉会学舌,但是笨,很难教,养了一年也只学会讲五六个词。韩临很感兴趣,有事没事就要凑过去教它说话,见笼子旧了,还提出给它编一只新笼子。
工具还在原来的地方,木头推车的那堆废料甚至还是韩临放过去的样子,位置都没有变。韩临在那堆废料前站了一会儿,转身去拿做笼子的工具。
因为许久没人住了,还临时雇人来洒扫家宅,修剪花木,清草稞子中的枯枝落叶。
事前打过招呼,红袖一家连着屠盛盛抽空来看望上官阙韩临,也不赶巧,二人刚出去没多久,门房说一会儿就回来,他们便到庭院里闲聊着等,傅杰豪陪孙女到草地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