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西北的风,又干又硬。
刮在人脸上,像是被砂纸一下下地磨,火辣辣地疼。
风里裹挟着呛人的硝烟、铁锈和淡淡的血腥味,钻进鼻腔,让人胸口闷。
新一团的临时驻地,上河村,死寂得像一座被遗忘的坟场。
每个活下来的人,都像被抽走了魂儿。
伤兵营里,一声声压抑到变了调的呻吟,像钝刀子在割每个人的心。
独臂老兵王根叔蜷缩在墙角,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苍云岭的方向。
他怀里死死抱着一双磨穿了底的破草鞋,干裂的嘴唇哆嗦着,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一个名字。
“栓子……”
“哥对不住你啊,栓子……”
栓子是个新兵,就是为了从鬼子机枪底下拖回他这个老兵,才把命丢在了那。
那双草鞋,是栓子他娘亲手纳的,他宝贝得不行,说要穿着它走回家。
现在,鞋还在,人没了。
绝望,像瘟疫一样在残破的队伍里蔓延。
他们赢了,干掉了坂田联队。
可一千多号弟兄,活着回来的不到一半。
这仗,打得到底值不值?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喘不过气。
“砰!”
一声巨响从禁闭室里传来,像惊雷炸响在这潭死水里。
“他娘的!凭什么!凭什么撤老子的职!”
是团长李云龙的咆哮,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怒火和委屈。
“坂田是老子干掉的!老子不打,难道还请他吃顿饭?”
“上了战场,脑袋就别在裤腰带上,哪个弟兄想着能囫囵个儿回去?”
“老子给弟兄们报了仇,总部倒先给老子穿上小鞋了?我日他仙人板板!”
紧接着,又是噼里啪啦一通乱砸。
门口的两个哨兵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周围路过的战士们听见这吼声,脚步都顿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更复杂了。
团长是英雄,是给弟兄们报了仇的爷们儿。
可这代价,太大了。
就在这片混乱和压抑中,两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像战鼓般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驾!”
“旅部急令!都让开!”
一个通讯员骑着浑身冒白气的快马,像利箭般冲进村子。
他身后,还跟着一骑。
马上的人,身穿一套崭新却毫无军衔标识的干部服,与周围战士们破烂的军装格格不入。
他身姿笔挺如松,脸上没有一丝风尘之色,腰间配着一把德制驳壳枪,枪套崭新。
通讯员勒马翻身,动作利落,扯着嗓子大喊:“新一团管事儿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