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峪的夜空,被山谷里的欢呼声震得星光乱颤。
战士们状若疯魔,笑着,闹着,把一箱箱沉甸甸的子弹当成婆娘一样死死搂在怀里。
胜利,是一坛滚烫的烧刀子。
灌进每个人的喉咙,烧得他们浑身燥热,忘了枪伤,也忘了疲惫。
但这片沸腾的海洋里,一个瘦削的身影,却像一块沉默的礁石。
是石头。
他没有笑,更没有去抢那些做梦都想要的战利品。
他一个人,默默穿过狂喜的人潮,走向山谷角落那临时搭建的伤兵营。
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草药味,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石头在一副简陋的担架旁停下,然后缓缓蹲了下去。
担架上躺着王根叔。
这位独臂老兵仅剩的另一只胳膊,也被厚厚的绷带缠满,暗红的血迹从纱布下顽固地渗出。
他双眼紧闭,脸白如纸。
失血和剧痛,让他眉头拧成一个死结,即便在昏迷中,也未曾有片刻舒展。
石头的脑中,只有一个画面在反复冲刷。
那挺该死的歪把子机枪嘶吼着,班长王根叔一把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然后,子弹撕裂了王根叔的胳膊。
他记得王根叔倒下时的那声闷哼。
他更记得,王根叔用尽最后力气冲他咆哮的那句话。
“别管我!打掉那挺机枪!开枪!!”
石头的眼眶滚烫,却没有泪。
他伸出手,用一块刚浸过清水的布,极轻极慢地擦拭着王根叔额上的冷汗。
那动作,带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
周围的欢呼声,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他听不见。
他的世界里,只有王根叔微弱却沉重的呼吸。
他拿起王根叔那杆步枪,用自己的衣角,一遍,又一遍,仔细擦拭着枪身上的血污与尘土。
那不是擦枪。
那是一个神圣的仪式。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立在他身后。
是沈征。
他看着那个专注擦枪的少年,目光又落到担架上昏迷的老兵身上。
他没有出声,只是走上前,伸手拍了拍石头的肩膀。
石头身体一僵,像是才从自己的世界里被拽了出来。
他缓缓转身,抬起头。
当那双眼睛与沈征的目光相撞,沈征的心神,竟也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