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理着衣襟,望向半空,奇道:“尊主,之前听你说妖界没有烟花,还以为在开玩笑,原来当真没有,今日这样热闹的节日,却也不见烟花绽空。”
如霰轻笑一声:“烟花虽不是稀奇物件,但妖界确实没有,各族都有自己的过节方式,花样不少,用不上凡人爱用的东西。”
他话中打趣,林斐然却有些感慨:“只可惜这样凡人常见的东西,你也没有看过。”
“你还记得?”
如霰尾音微扬,有些讶异,原本是当初的随口之言,她竟记到此时。
“当然记得。”林斐然开口,也学着他打趣,“堂堂一界之尊,连烟花的模样都想象不出,自然叫人记忆深刻。”
游荡在周围的黑鱼猛然甩尾,撞向她额头,凉声道:“大胆。”
林斐然见好就收,待所有行头穿戴完毕,她才同如霰告别,翻身跨骑上碧眼金睛兽,向城外赶去。
赶到时,已是日暮时分,除却旋真、碧磬外,青竹也站在云车旁,笑着看她翻身而下。
碧磬双目一亮,围着打量一圈,不住感慨:“银朱相间诶,这身行头与你正好相衬!”
旋真也连连点头:“让人眼前一亮呐!”
刚一落地,便受到这样的连环夸赞,林斐然不免有些晕头转向,只顾着抿唇笑。
不好意思之余,她转头看向青竹,试图将话题从自己身上移开。
“妖王也是一起入城的吗?”
青竹穿着一身黑白玄纹袍,长发披散,面上涂抹几道彩痕,乍一看去,文雅气质全无,倒有几分说不出的惑人。
不过笑容倒是如常。
他道:“作为‘妖王’,自然应当在城中,但这是你第一次乘车游行,无论如何,我都得来看一看。”
旋真大手一挥,神色轻松道:“青竹,不要多虑,林斐然练得很是不错,不会有问题呐!”
青竹,或者说蓟常英,双眸含笑。
林斐然是何心性,没人比他更清楚,他当然不担心会出问题,他只是纯粹想看一看,这毕竟也算她人生中的第一次,他不想错过。
不过其中缘由,无法言明,他只好摇头浅笑。
“就当我天生劳碌命罢,忍不住四处乱看。”
碧磬见怪不怪:“他和荀飞飞一样,什么事不亲眼看看,就无法安心。现下看到了,你觉得如何?”
青竹佯装沉吟,含笑打量林斐然,不住点头。
“我觉得很好,今年乘车游行之人,非她莫属。”
“你虽是第一次,但也不必紧张,只管游行就好。途中发放鲜花或是匕首时,势必会人潮拥挤,你只管发就好,不可心软停车,也不要弯出身去,这样很容易被拉下车……”
青竹原本只是简单叮嘱几句,却忍不住越说越多,事无巨细,生怕她在游行途中出了什么意外。
“停停停!”碧磬挥了挥两人间的空气,“林斐然已然十九,又不是八岁孩童,哪有这么多要注意的,况且就凭她的力气,也该是她将人拉上车,你就不要操心,安心当被打的‘妖王’罢!”
青竹一怔,眸光微动,随后佯作叹息:“十九很大么?你们都是少年人,多加叮嘱并无不妥。”
碧磬立即上前:“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快归位,城中不少人还等着你呢!”
青竹无奈,但还是这般被碧磬劝回,临走时还对林斐然说了一句:“入秋了,若是有些冷,可以到车中避寒。”
林斐然失笑,只能点头纳下这份关怀。
旋真惊讶:“碧磬,你竟然就这么把他劝走了?”
碧磬双手叉腰,不无感慨:“无他,唯手熟尔。有时候我觉得青竹与我族老很像,就是那种活过许久之人,一切看淡,但还是忍不住溢出一些关怀的感觉,这种时候,只要顺着就好。”
旋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林斐然看了看青竹的背影,收回视线,望向云车。
碧眼金睛兽已经十分自觉地套上绳索,蹲坐原地甩尾。
在它身后的云车内,鲛纱清扬,暮紫夜色中,浅淡蒙白的珠光隐隐从中扩散,勾勒出其间塑像轮廓,颇有若隐若现的朦胧之感。
“真好看呐。”身旁传来一声感叹,正是旋真的声音,“这座玉像虽然没能雕出尊主的容貌,但身形极像,每次看都让人惊叹。”
林斐然心中那抹好奇又被勾起。
“听闻玉像容貌只是草草雕过,你们有没有看过?当真不像吗?”
旋真摇头:“我没有见过,但据传是不像的。”
碧磬却反对:“我曾经看过,这座玉像是交由我们落玉城的大匠雕砌,虽不大像,但却别有一番模糊之美。”
二人言语完全不同,林斐然更加好奇。
碧磬、旋真要维护安定,不多一会儿,两人便一同离去,于是城外只剩林斐然与一只舔毛的碧眼金睛兽。
周遭顿时寂静下来,高耸的城墙在暮色中仿佛不可攀越,林斐然站在车辕上,不由得想,当年如霰一个人站在城外时,会是什么心境,又在想些什么?
想来是不怕的。
她从未在他面上见过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