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头:“昆吾也好,弟子剑也罢,只要你觉得称手,都是好剑。”
弟子剑?
林斐然看向灰白湖面,幽幽叹息,她的弟子剑已然全部崩碎,散落在那处秘境中,怕是再也寻不回。
恰在此时,空中又掠过一道身影,他蓦然停在乌鸦身前,静静聆听,随后同样毫不犹豫地抬起手,选中其中一人。
师祖看向他,不无感慨:“他身上的气运也极好,只可惜有几分浑浊,但瑕不掩瑜,是我见过最为炽盛之人。”
林斐然抬头看去,嘴上道:“他的运道自然极好。”
身为书中男女主,气运又能差到什么地方?
只是——
“为何他选的也是疯癫道人?”师祖犹有不解,“你们这个境界的弟子,不问道修法,探听未来又有何用?”
林斐然忽然道:“其实我也打算去见疯癫道人,但不为未来,而是想问问过去之事。”
师祖转眼看她:“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罢了,人人皆有执念,我又何必劝你。”
林斐然坐在舟头,不再钓鱼,而是一个一个数过,第五、第七、第九……终于数到十四。
第十四人进了画卷中,如今只剩她一个。
她立即站起身,一刻也等不得,再度纵身落到乌鸦身前:“我……”
话未出口,那乌鸦忽然振翅飞起,尖锐的长喙直向她叨去,林斐然被打个措手不及,叫它得口,手臂上登时传来痛意。
她不好动手,只能捂着脑袋旋身躲避,一追一逃,她不由得开口。
“师祖——”
师祖又忍不住笑起来,手中钓竿乱晃。
不知在湖上跑了几圈,面见圣人的十四位弟子忽然出现在画前,神情不一,有人似有所悟,有人看起来却更为迷惘。
相同的是,他们都未看见头顶乌鸦的林斐然,只是各自静心片刻后,便都飞身离去。
偌大的水墨之景中,又只剩下林斐然与师祖二人。
她将头上乌鸦摘下,看着那两颗豆大的眼,凉声道:“人人都见过,也该轮到我了。如果我今日见不到圣人,就把你绑走。我身边有只碧眼狐狸,专吃乌鸦。”
这话说得极像如霰。
乌鸦乱叫两声,从她手中挣脱,随后叨着她的衣领,将她推到画像前。
林斐然眉眼终于舒展开,甚至不必它开口,她立即道:“我要求见金九圣者!”
乌鸦只是看着她,没有回答,也没有水墨门引出,正在林斐然纳罕之时,十二张画像依次亮起,画中波纹浮现,将她猛然吸入其间。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时,她手中已然没有乌鸦,只余一根黑羽。
林斐然放下羽毛,抬头看去,恰见十二方圣者坐在高位之上,如山岳耸立,将她环绕其间,虽目光各异,但并无恶意,只是打量着她、评判着她。
她回身看去,师祖身影渐渐落下。
于是林斐然抬起头,坦然接过每一位圣者的视线,向其拱手行礼,复又看向下一位,如此轮番行过,耳边忽而响起一阵大笑,声音时强时弱,并无嘲讽之意,只是纯然的疯癫。
疯道人走下高座,向她奔来,如岳的身形越跑越低,逐渐与常人无异,他破烂的衣摆高扬,散乱的发髻半遮面容,左脚有鞋,却露了半个脚趾,右脚索性赤足一只。
“你要、你要见我?”
他跑到林斐然身前,断开的袖口露出半截小臂,臂上全是伤痕,说话也极为颠倒。
“你要问我什么?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其实我不是我,其实……就算我们都见了你,你也只能问一个人。”
“确定要问我吗,你只能问一个问题,我不是剑修!”
林斐然并未后退,她只是看着这个道人:“我不是为问道而来。”
她要问的自然是与她母亲有关的事,但先前在飞花会中钓坛时,她问了母亲的死亡真相,那时坛未钓起,可见这并不是目前能得到答案的问题。
所以她要换个问法。
疯道人围着她转了一圈,神色兴奋。
“我知道你!吹入谷中的风曾告诉过我,有一位身怀剑骨的少年人,六岁无母,九岁无父,被人带回山中收养,却其实是为了将她养大,剔除灵骨,为己所用。
少年人心神俱伤,于凛凛雪风中毅然反抗,但她不够强大,若不是母亲留给她一块保命玉坠,她那日或许便被钉死树上,再无来生!”
“你便是,林斐然!”
能成圣者,又岂是一生无波无澜之人?
诸位圣人闻言向她看去,眸光微动,神容便都缓和下来,随后看向她身后。
师祖站在那处,罕见地怔然起来,他的目光落到林斐然身上,惋惜、气愤、不解、懊悔,太多情绪充斥心间,竟叫他一时说不出话。
纷纷扰扰的心绪,最终都只落到一股莫大的悲怆之上。
那颗赤子之心,原来已经历过折戟,冻过寒霜,在那样小的年纪,留下一处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痕。
林斐然没有回头,她垂眸沉默半晌,这才看向疯道人:“我想要问的与此无关,但的确是过往之事。”
他仰头大笑起来:“何其悲惨,何其有趣!你要问什么?未来之事我只能推演,但过往之事,我无所不知,就算当真不知,我也编给你!”
林斐然直直看向他:“我想知道,寻芳是受何人指使,前往截杀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