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同林斐然交谈时,她并没有详细提起。
张春和将师祖曲谱交给她之前,曾看了她许久,目光变换,探究、思索、忖度、了然——
这一切都明晃晃写在他眼中,他没有隐藏,就这么展露在秋瞳眼中。
然后将曲谱交给了她。
秋瞳不知道他想通什么,心中总是惴惴不安,但又忍不住宽慰自己,一般人又怎么会猜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
这么想着,在他投来的视线之中,秋瞳的心跳却越来越快,额角甚至渗出薄汗。
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时她与卫常在情愫暴露,他也是这般凝视着他们,但不同的是,那时的他眼中带着愤怒与惋惜。
张春和看着她,神色平静。
“我要确认的事,已经有了结果。
至于你,你问我要曲谱那日,就该想到会有什么后果。
一个妖族,怎么会要这样偏门又晦涩的功法,还特意只拿走下部。
重来一世,秋瞳,你仍旧没有什么长进。”
咚然一声,似乎有什么无形中袭向她的脑袋,震得她有些眩晕,心跳如麻,掌心中都泛起薄汗。
秋瞳眼睫一颤,攥紧衣摆的手几乎发白,但她只是微微垂头,面上维持着先前的镇静。
“功法是家中长辈所要,其余的,弟子倒听不太懂。”
张春和轻笑一声,细白的拂尘绕过她身侧:“听不懂便算了,重生也好,复活也罢,我本就不在意你的事。
只是原先你还有些用处,现在么——
如今我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你已经用不上了,且在这里等上一段时日,之后,我或许会放你回去。”
这段话云里雾里,仍处于震惊中的秋瞳无暇细思,等他说完,心中更是涌出一阵不安,正是既惊又忧之时,身后殿门忽然被敲响,她吓得惊呼一声,回头看去。
殿外敲门声微顿,随后又规律响起,直到张春和应声,那笃笃声才停下。
“师尊,密教传报,要我们寻出一个人。”
秋瞳的目光惊疑不定,沉厚的殿门并未完全合拢,甚至露出半指缝隙,一道颀长的影子斜斜投进,甚至还有一角衣袍并着微风吹入。
这声音她认得。
蓟常英。
不论是前世还是现世,秋瞳与这位大师兄的交集都不算多,但印象却很是深刻。
前世她与卫常在携手,道和宫门人大多都不同意,甚至三番两次阻拦,而蓟常英却是为数不多的支持者,他甚至还帮过二人逃跑。
她现在还记得,那时在无尽海旁,蓟常英赠了他们不少丹药,然后说。
“世间有情人总是多分离、多遗憾,但我更愿见终成眷属,不必担忧师尊,我会多劝劝他的,时日一长,他也会想明白。你们去罢,路上多加小心。”
蓟常英在道和宫并不是寂寂无名,相反,几乎人人都喜欢他,他和卫常在的关系也十分不错,但偏偏她和他却算不上熟悉。
那次海边相送,是秋瞳与他说得最久的一次。
如今人就在门外,她却被拘禁于此,她本想呼救,但终究不愿牵连到他,令他为难,还是沉默下来。
一旁的张春和抬头看去,问道:“寻谁?”
那道投入的影子微动,声音**风:“他们要寻的,是秋瞳。”
秋瞳眼中的怀念突变,化作不解。
她与密教从无往来,甚至因为父亲的事对他们存有不喜之心,两者毫无关系,又为何会来寻她?
难道,是因为青平王在其中牵线?
一旁的张春和默然几息,他的指尖不停敲击在拂尘的玉杆上,面色变幻几番后,竟然没有率先推迟隐瞒,而是给秋瞳施了个法印,这才缓缓走出门外。
殿门合拢,连最后一丝缝隙都无。
门外,张春和道:“他们派人来了这里?那便随我去见罢。”
她听到二人离去的脚步声,心中敲着边鼓,他们看起来似乎与密教十分熟悉,难道道和宫也与其有往来?
秋瞳收回心思,打量四周,她被法印定在此处,脱身不能,更没办法和外界联系,唯一能倚仗的只有太阿剑。
她望着眼前这些玉牌,忍不住快声嘀咕:“众位前辈,弟子虽然是妖族,但也是正经拜入师门的,既是道和宫弟子,诸位便保佑一番,让我唤醒太阿剑!”
“剑来剑来剑来剑来……”
……
日出之时,曦光明明。
如霰倚在长榻上,沐浴在这不算温热的日色里,抬眸盯着房梁处,头没有动,眼珠却随着那道身影四处转动。
这座符文搭建的房屋中,横梁并非寻常的长木,而是一笔笔勾画的字符。
林斐然就抬手勾在这些字符上,来回挪动。
“快半个时辰了,热意散了多少?”他托着下颌,开口问道。
她面上的绯色变浅不少:“还是很热,但比最开始好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