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并非好战之人,只是在看到他与常青被人一举推出时,也难免生出些同悲的愤怒。
……
看过一切,林斐然睁开了眼,面上并无如霰预想的恐惧,也没有半点遮掩下的僵硬,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弯唇莞尔。
如同月下轻波,涤荡着他所有情绪,就算他发狠向水中扔下碎石,她也会全部担下。
林斐然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对谁都如此。
被寒山君之流轻视的不愉,于此处坐等的不悦,以及或许被窥探过往的焦躁,俱都融化在这深静的一眼中。
忽而,她眨了下眼,贴在他额上的手收回,杏花簌簌落满地,指根处的剑茧同花瓣不经意擦过他的眼睑,痒而温热。
好慢。
他不由得想,为何眼中的一切都慢了下来。
他看着林斐然回身走向谢看花几人,由他们施用杏花令查探,微微闭目,竟叫他看出些许恬静。
在先皇尚未一统五洲前,慕容秋荻也曾上过战场,见过的猩红绝不比此番回忆中少,故而她并未害怕。
四位祀官中,她司审判,自然知晓妖族此举并非故意,若他身法不佳,当时或已命丧狼口,不能因他无事,便要免去那几人的过错,但他的极端之举,她亦不赞同。
“此事错不在你,可不追究,但仅此一次,再有下回,你以及你的契主,便留守此处,直至飞花会结束。”
林斐然未曾听到回答,转头看去,却见如霰正看着自己,神色微松,整个人像是泡入温泉中,浑身放软,连听见这样威胁的话语都没有反应,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不言语,林斐然只好代为回答:“自然,我会替他作保。”
慕容秋荻这才缓了神色,解了阵法,让如霰出来,又问:“还有事?”
林斐然摇头,向如霰道:“走罢。”
如霰竟一语不发跟了上去,三人一同出塔时,他才从方才那般奇妙的感受中回神,随即发现林斐然身侧还跟了一抹黑影。
“这位是?”如霰停下脚步,直直向卫常在看去。
这是先前入城时,差点勒马踏中林斐然的修士,但他先前只以为是路人,并未细看,此时打量起这人,突觉眼熟。
他以前应当见过他。
卫常在也毫不客气向他看去,如他方才所想,他也觉得如霰这番气度令人熟悉。
不知为何,二人忽然忆起与林斐然同处镜中世界时,要带她离开的那个人。
囿于阵法所限,他们当时都只能见到一抹不甚明晰的身影,但此时,心下仿佛隐隐确认。
于是不约而同地,二人停下脚步,双双向中间的林斐然看去。
林斐然心中没有这些弯弯绕绕,她一直在思索那三名死状诡异的修士。
方才见到时,她其实还注意到了一处细节,那三人身上除了裂纹怪异外,还有他们那貌似扭曲的手。
双手断折两侧,左右手势并不相同,看似随意而为,但若是连在一处看,便是结印中的请神决,左手拜地,右手通人,只待相合请神。
春城将夜前,她于钟楼上眺望,恰巧遇见过那位试图除掉她的道童,彼时她为二人指路,得道童言谢,行礼时,他用的也是这般印诀。
那道童境界不低,此番入春城,究竟为何,难道也是为了求圣?他与这三名修士会有关联么?
她看向袍角沾染的杏花,不免想到,或许可以用此探查,他当初为何要杀自己……
思索回神,身前只见月光遍地,侧旁夜风穿过,空无一人。
“唔?”
林斐然顿住脚步,轻声疑惑,四下看过后猛然转身。
如霰与卫常在停驻原地,离她数米远,两双不同凉意的眸子直勾勾看着她,那种莫名的寒意再度滚过脊背。
她轻咳一声,腰背微微挺直,自知方才太过专注,略下二人,心虚之余,立即回身走去。
如霰见她终于发觉不对,这才扬唇道:“道友见笑,她就是这般,一认真……”
“一认真起来,便心无旁骛,不自觉略下身边人,我知道。”卫常在看也不看他,语气熟稔,看似无波。
如霰的笑意冷在唇畔,他也只看向走来的林斐然,话说到此,他还有什么不清楚,林斐然被这人认了出来。
难怪桥上诸多行人,却只在她身侧落脚。
思及此,他指尖轻敲,眼睫压下:“不过一个生人罢了,大言不惭,更何况,她知道你知道么?”
“……”
卫常在缓缓收拢五指,握紧手中潋滟,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清冷之态,只静待林斐然走来。
林斐然步伐十分缓慢,仿佛有什么沉甸甸阻在身前,但她还是逆流而上,站到了两人前方。
“抱歉,方才有些入神,走得快了些。对了,方才这位道友救我一次,受了些伤,我还欠他些伤药……”
如霰眉宇忽而舒展开,一双桃花眼弯了起来:“我当是为什么,原来是为这位道友取伤药。”
他自芥子袋中取出伤药,递到她手中,便径直往前去。
林斐然一头雾水,转头看他一眼,随即将药放到卫常在手中,只道:“这药疗效极佳,敷上一次便有好转,你且收下。”
卫常在默然接过,在她转身离去前,伸手抓住了她的袖角,在她疑问的神情中,静着容色,毫不羞耻地问出下一句。
“若是药不够用,如何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