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海之下,除了水面摇晃的一点波光外,便是无边无际,浓墨般的黑。
她双手结印,并未运起法阵,而是飞出数十张符箓,其上符文接连亮起,盘旋作圆,照亮周围一丈,但片刻后,忽然光芒更甚,由一丈扩散至七八丈远,海底游鱼、水草看得一清二楚。
林斐然望向四周,眼中划过一瞬惊诧,不禁道:“这际海之中,竟有如此灵气?”
在最初时,符文便是由天行者的咒文衍生而来。
而所谓符箓,便是以符上画出的符文为效,催动时固然要借用自身灵力,但更多的,却是依靠符文转化周围灵气,这样一来,施用者也不必耗费过多灵力,甚至凡人也可催动。
如今只是几张普通的照明符,却能有如此效用,足以见周围灵气之精纯。
泽雨并不惊讶,他甩着长尾,在符箓中来回游动,如鱼得水。
“不必这么惊讶。人界我不知道,但妖界从起源开始,便只有天空与海洋,世间所有的灵气都来自于此,自然也最为精纯。”
林斐然不解:“人界只有一片无尽海,但其中并没有这般精纯的灵气。”
泽雨微微叹息,开口道:“或许正因为如此,你们人族才会有凡人出现。在去往人界以前,我全然无法想象,一个人没有灵脉,无法修行,要如何在世间存活,那种人生又是何等滋味?”
符箓旋转开路,照亮大半海域,林斐然目视前方,沉默片刻后才道。
“该如何存活,便如何存活,凡人也是一种道。”
“你说的对。”
泽雨莞尔,行进之中,他的头颅两侧逐渐生出耳鳍,似人非人。
“在见到明月之后,我才悟到何为各得其法,即便是凡人,也难以小觑。”
林斐然点头,她忽然想起什么,便开口道:“如霰。”
算一算,又有半个时辰了。
“什么?”泽雨早已游至前方,闻言又如箭一般蹿回。
林斐然目不斜视,脸不红心不跳地道:“你说的没错。”
泽雨松了口气:“原来是说没错,我方才似乎听到一个了不得的名字,吓得心头一惊。”
林斐然实在有些纳罕:“你是说尊主?有这么可怖吗?妖界修至神游境之人,应当不止他一个。”
泽雨终于恢复些少年心性,凑过来嘀咕:“的确不止他一个,但能一人鏖战三位归真境圣者,还险中取胜的,除他之外,再无旁人——
看在明月的份上,你可不准把这话传回去!”
这还是林斐然第一次听说,即便是她,也觉得此事匪夷所思。
“他是怎么做到的?”
泽雨见她面上如出一辙的惊奇,忍不住道:“我也纳罕,族中长老曾谈论此事,但都未能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除却那三位归真境前辈之外,几乎无人知晓。
若说以前还有人对妖尊之位蠢蠢欲动,但经此一役,大都偃旗息鼓,再不敢犯。”
林斐然心中更是生出几许好奇:“难道是智取?可神游境与三位归真境相斗,还要取胜,便是博弈的圣人在世,也难有一成把握。”
泽雨摇头:“无论如何,到底是胜了。这样的人做妖尊也好,够强,平日里也无心管束其他部族……我父王说过,如果雪云一事实在无法解决,就呈信请妖尊前来。”
林斐然侧目看去,疑惑道:“你不是说这是小事?”
泽雨苦笑:“天降异象,又如何能算小事?之所以那般说,只是怕大家心乱。其实在际海的另一侧,已然有凝冰覆雪之象,不少木叶发黄枯萎,看似冬日将至,但我们心中清楚,那是因为雪云。”
他声音略低,在空幽夜海之下,竟显出几分无奈与惶然。
“到了。”
泽雨停在前方。
林斐然转头看去,借着刺目的符箓之光,涌灵井一览无遗。
说是井,却不尽然。
那只是一片长满水草的海下沙地,简陋之中,其实并不起眼,只是偶尔有烁金般的浮光从沙下缓缓溢出,随后升腾为水泡,渐渐上浮,于海面破裂。
破裂溢出的,便是充盈天地间的灵气。
林斐然静静看着,又顺着浮光向上望去,只能隐约见到一片散开的月光铺洒海面。
“第一场雪落之时,我们并未在意,无论是多大的雪,在际海之上都只会消融,直到后来,落雪连成一片,凝结成浮冰,重重压在海面之上。
就如你先前所言,伤病之人一旦靠近,便会立即溃败,我们只能远远结印施法,却无法将它完全击散。
落雪一月后,南部便忽然传出一种病症——”
林斐然眉头微蹙,立即开口问道:“是不是浑身发冷,四肢无力,周身覆霜,甚至有碎冰从灵脉中生发,极为痛苦?”
泽雨怔然点头,随后想起什么,缓了神色:“你知晓也不奇怪,就是寒症。在此之前,其他部族也曾传出此病症,不过所幸得病之人不多,南部也就五六人。
我们曾向妖都去信,但那时妖尊远赴春城,只好作罢。
再后来,第二次落雪,我们正准备神行而上,竭力击散雪云时,际海之下忽然震动起来,沉寂数百年的涌灵井忽然爆发,只在倾刻间,便将漂浮已久的坚冰与雪云击散。”
“原来如此。”林斐然神色有些凝重,“涌灵井时时都能喷涌吗?可还需要我将此事上报?”
泽雨摇头:“不必小看涌灵井,我族中长老说过,这是天与海的对抗,不是我等修士可以插手。比起雪云之事,我更希望你能将寒症上报。
尊主精于医道,可以缓解的扶桑木又十分紧俏,希望他能找出另外的救治之法。”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