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一凉,知晓自己这只管报复、不顾任务的举动已经惹人不快,她不敢再想着报复,立即收回灵火,摇起了银铃。
周遭的密教修士听到铃音一顿,随后双唇紧抿,作出一个念祷的姿态后,便全然不顾生死一般,以性命作代价,猛然突破李长风之流的牵制,向林斐然袭去!
途中不停有人阻拦、有人突破重围,于是断落的法器、残肢遍布满地,这些腥物堆积一处,竟真如潮水一般汇涌到林斐然四周。
她提剑破开一波又一波,躲开傲雪那未曾间断的袭击,眼中只有那座悬浮的冰柱。
如此一遭,也不过一刻钟,人命堆叠出的前路,似乎也只需一刻钟。
无声无息之间,那方冰柱渐渐开始松动,它以一种令人咋舌的速度飞来,身披黑夜,又即将以同样的速度离去,无可挽留。
“林斐然。”
“林斐然……”
“林斐然!”
一声声凌乱的喊叫从身后传来,她呼吸渐重,却并未回头看,仍旧提着剑飞身越过面前的尸山血海,试图追赶这最后一刻。
在她被设局禁锢在此,师祖从北原赶回时,他们二人便进行了一次谁也不知,但极为短暂的对话。
“斐然,我有一事要告知你。”
“什么?”
“世间将夜,北原的冰柱即将向东而去,吞没天光,带来永夜。”
他们在北原商议许久,终于找出唯一一个可以毁去天罚之物的法子。
那个办法如此简单,并不需要多么复杂的力量,却又如此困难,眼下只有林斐然一人能做到。
然而,师祖却道:“你一直都有选择的权利,你可以不选择留下。”
林斐然没有答好,也没有答不好,她留下了这个权利。
在如霰身受重伤,需要回到雨落城时,她选了离开,后来,她选择留下。
她要留在此处,在冰柱彻底吞没白昼之前,将它拦下,可此时跨过这层层叠叠的人身,她的脚步开始变得沉重,玄衣已被浸湿,剑刃上都挂满血色,再难滑落。
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似乎无穷无尽。
在踏出迟缓的一步时,身后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她从剑身倒影看去,那是一只探来的断臂。
但在这断臂之后,是一只又一只伸来的手,如同多足虫蠕动的身子一般,似乎要将她侵吞入腹。
就在后方,追赶她、阻止她、帮助她的人尽数而来,他们踏过血色凝成的水塘,溅出水花,堆积成一道又一道的人墙,她的路越发艰难。
终于,在她纵身而起的时候,傲雪趁此机会猛然袭来,生生将她打落在地。
轰隆一声,第一滴雨落下。
傲雪走上前,目光莫测,只轻声道:“林斐然,生于春分之日午时初,今日正是时候,眼下巳时一刻,快到生辰了,要吃一碗长寿面吗?”
林斐然已经许久没过生辰,也几乎忘了今日正值春分。
生辰将近,意味着咒言将近。
二十而殁。
林斐然目光微动,随即翻身而起,拔起金澜剑,以袖口擦过剑上血色,回道:“应该会吃一碗罢,毕竟有人费心费力、纡尊降贵学着做了,不尝一尝的话,未免太对不起这份心意。”
傲雪双手结印,目光渐深:“吃得上吗。”
话音落下,她便倏然攻去,林斐然立即提剑挡下,二人就此缠斗起来,一人要向冰柱而去,一人却出手阻拦,越战越烈,金戈与琴音嘈嘈杂杂,谁都难以从中脱出。
然而这个时候,天罚之物已经再度开始移动,它驮着这片夜色,以一种无法挽回之势向东而去。
林斐然目光微睁,下一刻,如此磅礴的冰柱竟然一顿,似是被什么拖住一般,虽未停下,速度却也有所缓和。
二人立即看去,只见冰柱之下,数位赶来的神女宗人化作大鲲,以庞大的身躯悬浮在冰柱身前,拼死抵住。
为了能够离开北原,他们不知付出什么,身上全是交错的血痕,此时口中不住发出哀鸣,却也始终没有停下。
这一刻,众人无声望向那处,目露震撼,下一刻,上百条净白的灵线从下方飞出,柔和缠绕在众多大鲲身上,顺势绷紧,竟然帮他们稳住身形,借此出力拦下冰柱。
林斐然转头看去,这些灵线正是从谢看花的琵琶上探出。
他面无表情地抱紧怀中之物,但从额角及手上爆出的筋脉,可以窥见他此时用了怎样的气力。
“老谢,我来助你!”张思我甩开密教修士,同样上前助力大鲲拦下冰柱。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出手,那冰柱游移的速度大大减缓,竟隐隐有暂停的趋势。
林斐然不再观望,亦不再关心周围人如何争斗,只一心同傲雪苦战,伺机而去。
一时之间,大战骤起,半空之中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仔细一看,雨中却又混着众人洒下的血色。
“林斐然。”
“林斐然!”
“……林斐然。”
呐喊仍在继续,林斐然战至最后,忽觉目中世界开始颠倒,她似乎已经分辨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