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太徽与清雨对她颇为看重,蓟常英也时常带她出游,寻芳存着些讨好之心,也曾对她有过不少关怀。
林斐然其人,十分知恩图报,有人对她好上一些,她便要加倍报还,她们其实也有过和睦之时,只是这和睦在听闻她是林朗之女后,猝然崩去,前后也不过三月。
三月相处,竟能让林斐然在听闻自己没有药引时,主动下山去寻。
多么善良,又多么愚蠢的一个人,只可惜,她不会接下这番好意!
寻芳喘|息着,试图抬手止血,但胸前伤痕太长,根本止不住,便颤声道:“想不想知道,你娘在被我们劫杀之前,发生了什么?”
“想不想知道,你娘到底是谁?是了,你还不知道她的真名,世间没有几人知道。”
“想不想知道,她到底为何被杀?”
林斐然没有开口,只是提着长剑,静静地看着她,随后抬手抹去唇边血迹。
“我不会告诉你的。”寻芳咧嘴笑开,嘶吼道,“我要你每日在痛苦中煎熬!”
林斐然提起剑,忽然一笑,只是笑意并未达到眼底:“你能告诉我什么,你分明什么都不知道。若你早便知道要劫杀她,又岂会看见她出现在密林中时,如此惊狂。”
寻芳笑意骤停,她没想到时至此时,林斐然竟还能保留一丝冷静,难道只有她不甘?凭什么只有她不甘!
她忽又恨声道:“若不是你刚才那套诡异的拳法助势,你今日岂能胜我!”
林斐然眼神默然,双唇轻启:“这只是我母亲跳过的最后一支舞,你今日不是败给我,仍旧是败给了她。”
寻芳眼中恨意乍起,片刻后,她仰天长笑,声音凄凉:“又是她,又是她!”
暴雨如注,雨滴中的蕊针簌簌落下,林斐然的玄衣和黑发全都湿透,下一刻,又有纸伞覆在头顶,她没有回头。
林斐然双目轻阖,扬起了剑——
她又想起了三清山十年风雪,想起了为救人而屡屡拔出的剑,想起了初初踏入春城前,那样心满的自己。
最后,一切一切都消退,眼前只余一片空白,她看到了自己。
六岁、九岁、十三岁、十五岁,她们自一片澄净的心海中走出,纷纷拔剑,木剑、破铁剑、卷刃的弟子剑,剑尖向下,一齐递到她的眼前。
“我斩邪祟!”
“我破迷途!”
“我即是我!”
“我即是我!”
三柄剑影合而为一,凝成她手中这把已有破损的断剑,几人交握时,忽见花雨落下,她们一道回头看去,母亲的身影又出现在眼前。
她站在花树下,并未盘发,容色轻灵,身着一袭紫衫,她伸出手,柔柔看过每一个林斐然,随后落到十九岁的她身上,握住她执剑的手,声音如此真实。
“世间诸法,不过随心罢了。”
林斐然缓缓睁眼,她望着这般雨夜,望着几乎近在咫尺的落月,手中一道清明刃光划过,如同曙光乍现般,片刻后又消弥在夜色中。
周遭忽而安静下来,唯余她起伏的喘|息声,她朦朦望着月光,忽而叹息,冷雨夜,呼出的热气很快散去。
一袭温热骤然泼洒侧身,玄衣浸透,侧颊染红,滴滴滑落,又转瞬冷落在这雨势之中。
她将断剑收回,转身离开,一步一步走得缓慢,却又无比坚实。
艳丽的蕊针冲下,层层叠叠,几刻便将人埋葬其间,群芳谱乍现,花枝纷纷遗出,在这如注暴雨下散作碎瓣,空茫洒落。
骤然间,东部天柱崩塌,夜幕倾倒,城中洪水奔流而去,冲毁许多房屋,原本寂静春城忽而响起呼救声。
林斐然提着断剑,默然向西城人潮呐喊处而去,身侧月光融容,清辉盈袖,只是孤光又满,一任群芳落——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飞花会就结束了
第89章破阵“她、她这是破境了!”……
天柱猝然崩断一根,巨石碎裂滚落,没入奔腾的流水中,东边天幕因没了天柱承接,便失衡一般重重坠下,震得地动山摇。
如此重击下,整个春城虽不至于天旋地转,但也切实歪斜翘起,东低西高,怪异却并不叫人意外。
如今的城中,再发生什么也不奇怪了。
整座城将将倾斜,早已积蓄成江的潮水便立即向东而去,猛然的转向带起一阵旋流,将雨势下摇摇欲坠的高屋也席卷带走。
望着天幕,细微的叹息落入凄风苦雨中,衣角发梢被高高卷起,猎猎作响。
林斐然以断剑作拐,扶着身体,身后之人已三两步上前来,黄桐伞高举,为她遮去密密麻麻的蕊针。
“前辈看够了吗?”她向左侧看去,那里立着一个身影,同她一般以手撑剑,却无端有些佝偻。
“看够了,看够了。恩怨情仇,不死不休。”
李长风以灵力护体,仰头喝了最后一口酒,随后将葫芦下抛,骤然掩入泥水中,再也不见踪影。
“弑母之仇,如何休。”林斐然并不避讳,鏖战过后的身体疲乏隐痛,她掩唇咳嗽几声,随即唤出群芳谱,其下坠有的玉令纯白无瑕。
“若前辈要将我抓回佛塔之中,逐出飞花会,我也并不后悔。”
李长风身形一晃,直直坐下,摇头晃脑道:“你玉令纯白,并无残杀之举,我如何抓你?再者而言,即便你玉令有损,我也不会花这劳什子精力动手,躺着不好吗?”
林斐然看向他,眼神中却透露着一抹陌生,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人真的是李长风吗?
李长风又道:“你破境了,只是此间灵力有所限制,无法供以突破,故而你尚在照海镜。”
林斐然:“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