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张思我转头看他,双眼放光,“知音啊!若不是打架不行,我早去外面痛殴密教修士了,哪轮得到在这里守着?”
谷雨转头看去,一脸找到知音的欣喜:“莫非你也……同道中人啊!”
两人之中,一个避世而居,多年未出,一个不爱交际,眼里只有毛宠,此时倒是一拍即合,恨不相逢。
但恰恰也因为太不喜欢交际,即便知音相逢,彼此也只是克制地点了头,始终隔着两三步的距离,没多靠近一步。
两人目光交汇之际,妙善从后方走来,同样望向下方,眼神却与二人极为不同,那是一种天生的悯然。
谷雨立刻收回惺惺相惜的目光,走到妙善身侧,拍了拍她身上的衣物,话多起来:“小妙善啊,你怎么能让这么多人坐你头上?累不累?
这么小一只鲲,怎么担得住这么多人?”
“啧。”张思我收回同道中人的想法,揣着猫去了一旁。
妙善没有理谷雨,只是看向下方,随后挥开他的手,浅答一句不累后,纵身跃下。
“哈。”张思我搂着怀里的三花,故意道。“猫儿这个小,蹲累了吧,我给你捏捏肩啊?什么,不要?为何?
……因为猫根本就没有肩,就像大鲲根本就不会累!”
在他抑制不住的笑声中,谷雨面无表情坐下,郁闷得面上的符文都淡了许多。
静了片刻后。
“……我跟你这老头拼了!”
方才还引为知音,下一刻就成了仇人,两人在水幕上较起劲来,只是和下方的混乱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不少凡人掉入道场,慌张起身,但看到周围光景后却很快镇定下来。
他们先是闭了闭眼,适应此处的光线后,才怔然看向这座以水琉璃筑出的小世界,恍惚间还以为来到仙境。
“这是日光吗?”有人喃喃出声。
有多久没见到这般诸如白昼的天日了?
在永夜中降生的孩子,或许以为天色永远是晦暗而压抑的,未曾想到天幕之外还有一轮静默的明日。
有人为许久未见的日光而怔愣,亦有人慌忙逃窜,落地后便在人群中奔逃,试图离开这个虚幻的地方,只是还未跑到道场边界,便被一声兽吼镇住脚步。
数只奇形怪状的异兽在道场四周踱步,却不靠近,就像只是在镇守一般。
这正是先前想要袭击林斐然,却被关入雨落城的几只脊兽。
它们原本为丁仪所收服,但在雨落城许久,因缘巧合之下,如今反倒成了妙善手下的异兽,为她驱使。
一开始落下的人不知凡几,但渐渐开始变少,直到此时,已无一人再落入雨落城。
在四周游荡的脊兽缓步退开,妙善从中走出,双手合十在前,眉目安宁,神容娴静,令人见了便不自觉心静下来。
人群渐渐噤声,众人或疑惑或惧怕地看去。
“诸位,不必惊慌。”她的声音稳稳传到每个人的耳中,“之所以将诸位带到此处,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牺牲。
气机看似不重要,但却算得上生命之源,失到一定程度,便会危及性命,这也是寒症的病因。
将其献给密教,想要换来以后的生机,无异于饮鸩止渴。”
有人心下惴惴,亦有人并不相信,只是谁都没有出口的机会。
解释过后,妙善便结印封了悠悠之口,兀自在原地打坐,这样安静平和的神态,同样也令人难以质问。
她的目光看去:“凡事皆有利,诸位不如坐下,同我一道静心思索,密教何以无所图地出手相帮,天上掉的馅饼,如何砸中每一个人。”
……
西乡,大泽府,昏黄的沙砾被风吹刮而来,蒙蒙拂在灯影上,洒出细碎的声响。
城中太过安静,这才显得这风沙声如此粗砺。
城中百姓见过那样一场打斗,此时已经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只是或惊惧或茫然地看向林斐然手中的宝物。
一旁被紧紧束缚的密教修士则是一脸愤然,目光定定望向高墙,却也一言不发。
大泽府太过偏远,远离中州,密教即便收到急报,派来的人也没办法立刻赶到,此处的州府,早已因为投入密教而被送到雨落城,驻守在此参星域修士早就不知所踪。
此时,大泽府便被林斐然与众多琅嬛门弟子接管。
众人眼睁睁看着她推开州府大门,登上云梯,走到那口庄严的天地黄钟旁,蓦然敲响一声。
清明的钟音当即传遍五州,回荡在每个山谷,每个城镇。
一声响动后,众人以为林斐然会做些什么,可她没有,她只是站在黄钟旁,静静看向深沉的夜色,像是在等待什么。
在她身后,一位身着蓝袍的修士缓缓走近,随后停在三步处,不再靠近。
分明一人玄袍,一人着蓝,但一眼看去,反倒有种淡蓝才是玄色影子的错觉。
城中不时响起沙沙声,过了约莫两刻钟,沙谷之中忽然荡起另一声钟鸣,那同样是天地黄钟的鸣响,一听便知来自东渝州。
静待几息后,又想起了第二声、第三声……北原、南瓶洲,最后便是中州那浑厚的钟鸣。
这是他们一开始便约定的信号,如若得手,便击响黄钟传讯。
五州黄钟齐鸣,界内清气横生,百鸟和鸣,就连天幕罅隙后的那道日光都更为明亮,这大抵是两界大战后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