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五年孟冬,靖安侯府的晨雾还没散,后厨外的空地上已排起长队。下人们提着陶碗,脸上带着少见的笑意,盯着架上木盘里绿油油的芽苗菜。那些绿豆芽、黄豆芽长得水灵,顶着嫩黄的芽尖,沾着细碎的水珠,在晨光里泛着莹润的光。
沈砚蹲在木盘旁,翻弄着湿布覆盖的芽苗。指尖触到微凉的湿气,芽苗脆嫩得一掐就出水。这三天,他手把手教后厨的人芽苗,从温水泡豆到控温控湿,每一步都盯得极严。如今第一批芽苗丰收,足够全府下人吃两天,断粮的危机总算暂时缓解。
“沈姑爷这‘草’,看着不起眼,吃着倒爽口。”后厨的张妈端着碗,里面的芽苗拌着盐和香油,吃得津津有味。
“什么草,这叫芽苗菜。”沈砚直起身,拍掉手上的水珠。“再过两天,第二批就能收,咱们府里的粮荒,至少能顶半个月。”
身后传来脚步声,柳清鸢走过来,身上还带着晨露的寒气。她瞥了眼排队的下人,又看向木盘里的芽苗,眼神比之前柔和了些。“没想到这不起眼的豆子,竟能当饭吃。”她递过一张纸条,“父亲那边传来消息,忠勇侯今早又去宫里递了折子,想加重罪名,尽快定罪。”
沈砚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潦草,是柳承毅透过看守传递出来的。“忠勇侯急着定罪,就是怕夜长梦多。”他把纸条攥紧,“周猛那边说,天牢的守卫加了一倍,劫狱的难度更大了。”
“我已经让赵虎联系了侯府的旧部,凑了二十个人。”柳清鸢的声音压得低,“都是当年跟着父亲打仗的好手,就是缺趁手的兵器。”
沈砚点点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柳云舟身上。这位二公子正蹲在木盘旁,伸手想去拔芽苗,被张妈一把打开手。“二公子别捣乱,这可是全府的口粮。”
柳云舟缩回手,脸上有些挂不住,转头看到沈砚,立刻凑过来。“沈砚,这芽苗菜真能顶半个月?那咱们是不是不用劫狱了,等忠勇侯自己垮台?”
“你以为忠勇侯是纸糊的?”沈砚挑眉,“他私吞军粮,勾结外人,手里握着把柄,没那么容易垮。”他顿了顿,故意逗他,“再说,你不想救父亲了?”
柳云舟脸一红,梗着脖子:“我当然想!只是……只是劫狱太危险了。”他搓了搓手,“要不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比如找李太傅求情?”
“李太傅早已被忠勇侯排挤,自身难保。”柳清鸢冷声打断他,“现在能救父亲的,只有我们自己。”
柳云舟还想再说,府门外突然传来喧哗声。管家福伯匆匆跑进来,脸色白:“姑爷,大小姐,忠勇侯的人来了,说要搜查府里,找什么‘通敌的证据’。”
沈砚心里一沉,忠勇侯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是冲着紫檀木盒来的。“让他们搜。”他迅做出决定,“清鸢,你带云舟去把木盒藏好,我去应付他们。”
柳清鸢点头,拉着还在愣的柳云舟往后院走。沈砚整理了一下衣服,快步走到府门口。
门口站着十几个官兵,为的是忠勇侯的得力手下李校尉。他穿着铠甲,手里拿着搜查令,眼神傲慢。“沈姑爷,奉忠勇侯之命,搜查靖安侯府,还请配合。”
“李校尉客气了。”沈砚脸上堆着笑,心里却在盘算,“只是侯府正在遭难,府里乱得很,还望校尉手下留情,别惊吓了女眷。”
李校尉冷笑一声,挥手示意手下:“搜!仔细点,任何角落都别放过!”
官兵们一拥而入,翻箱倒柜的声音立刻响起。沈砚跟在李校尉身后,看似配合,实则暗中观察。他知道,紫檀木盒被柳清鸢藏在了假山的另一处暗格,短时间内找不到,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走到后花园,李校尉的目光落在假山前。“这里搜了吗?”
“还没。”一个士兵回答。
李校尉抬腿走向假山,沈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这时,柳云舟突然从假山后跑出来,手里拿着个木盒,大喊:“你们别搜了!东西在这里!”
沈砚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竟然把木盒拿出来了。李校尉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这是什么?”
柳云舟把木盒往身后藏,梗着脖子:“这是我的宝贝,不能给你们看!”
李校尉脸色一沉,挥手让士兵上前:“拿下!”
沈砚赶紧上前拦住:“李校尉,这是小儿科的玩物,不值一提。”他给柳云舟使了个眼色,“还不快把你的宝贝收起来,别在这儿添乱。”
柳云舟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木盒揣进怀里,跑回柳清鸢身边。李校尉盯着柳云舟的背影,眼神怀疑,但也没再追问,继续让人搜查。
沈砚松了口气,刚才那木盒是柳云舟的玩具盒,不是紫檀木盒。这小子虽然冲动,倒误打误撞帮了忙。
搜查持续了一个时辰,官兵们翻遍了侯府,什么也没找到。李校尉脸色难看,临走时撂下狠话:“沈姑爷,我劝你们早点交出证据,不然等侯爷定罪,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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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官兵,沈砚回到后花园。柳清鸢正在数落柳云舟:“谁让你把木盒拿出来的?差点坏了大事!”
柳云舟低着头,小声嘀咕:“我以为能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下次别自作主张。”柳清鸢还想再说,被沈砚拦住。
“算了,他也是好意。”沈砚看向柳云舟,“这次算你立功,下次遇事先商量。”他接过柳清鸢递来的紫檀木盒,“刚才好险,得尽快把木盒里的线索弄清楚。”
回到房间,沈砚关上房门,小心翼翼地打开紫檀木盒。里面的玉佩和残破图纸还在,玉佩上的“东宫”二字在光下清晰可见。他拿起图纸,仔细端详,上面的线条模糊,只能看出是一条路线,似乎在京城,终点指向北方,旁边的“北狄”二字隐约可辨。
“这路线会是干什么的?”柳清鸢凑过来看,“难道是军粮运输路线?”
“有可能。”沈砚点头,“忠勇侯私吞军粮,说不定是把粮食通过这条路线卖给了北狄。”他摩挲着木盒的内壁,突然感觉到不对劲。木盒的底部似乎有夹层,用手指敲了敲,出空洞的声音。
“这里面有夹层?”柳清鸢眼睛一亮。
沈砚找来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撬开木盒底部的木板。夹层里果然有东西,是一张折叠的纸条,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是先夫人的笔迹。
纸条上只写了寥寥数语:“忠勇侯勾结北狄,私运军粮,东宫旧案另有隐情,火烤图纸见真章。”
“火烤图纸?”柳云舟凑过来,“难道那张残破的图纸,用火烤一下就能看清?”
沈砚心里一动,立刻找来一个火盆,点燃炭火。他把残破的图纸放在火盆上方,小心地烘烤。随着温度升高,图纸上原本模糊的线条渐渐清晰,还浮现出一些新的字迹。
“是粮仓的位置!”柳清鸢惊讶地说。图纸上标注了三个粮仓,都在京城外围,旁边还写着“每月初三交货”的字样。
沈砚看着图纸,心里豁然开朗。“忠勇侯每月初三都会把私吞的军粮运到这三个粮仓,再转卖给北狄。”他收起图纸,“这就是关键证据,只要拿到他交货的证据,就能扳倒他。”
“可我们怎么拿到证据?”柳云舟问,“现在父亲被软禁,我们行动不便。”
“周猛可以帮忙。”沈砚说,“他在天牢,消息灵通,能帮我们打听初三交货的具体时间和地点。”他顿了顿,“而且,劫狱的计划可以和取证结合起来,一举两得。”
柳清鸢点头:“我今晚就联系周猛,让他尽快打听消息。”
就在这时,福伯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姑爷,这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没有署名。”
沈砚接过信,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忠勇侯已知木盒秘密,初三之夜,必夺之。”
字迹潦草,墨色新鲜,显然是刚写的。沈砚心里一沉,忠勇侯动作这么快,看来府里有他的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