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课前,我打开的手机监控里,终于看到了刘翠云的样子。
她左胳膊吊着,一只手端了个饭碗从厨房出来,往正屋里去。
监控在大门外,只能看到这些,进入正屋之前就是监控死角了。
我不是没想过母慈子孝,在妈妈年老的时候好好照顾她的场景。
但是,前提是,母慈。
在我有限的生命历程里,我从她身上几乎没有得到过母爱。
曾经支撑我的那些玻璃渣里找到的糖,比如在家里多煮了几个鸡蛋的时候,分一个给我吃,其实更像是施舍,而不是母爱。
就像盼盼姐说的,那不是养育之恩,哪怕养条狗,家里炖肉的时候,也会赏它一块骨头。
盼盼姐说过,我以前在家里做的那些,足够偿还她的那点施舍了。
更何况,他们是实实在在想过要了我的命的。
所以现在再看这个曾经我很渴望能够分给我一点点爱的人,我的心里,是遗憾更多的。
我遗憾的不再是她爱不爱我,而是她即使现在真的转变态度来爱我,我也不需要了。
童年不需要成年后去治愈,已经过去的苦难,不需要再困住眼前的自己。
所以,我不存在会不会对她心软,因为不在意,甚至我在她身上没有哪怕对一个陌生人的心疼。
嗯,因为我没把她当陌生人。
她是仇人,我觉得她自作自受,我觉得无论在她身上生什么都是命运给她的惩罚,就得她受着。
我好像试图在说服自己。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我心里还是那么的不舒服。
我理解我的遗憾不只是童年需要的爱没有被满足,也无法被弥补,而是,我该仇恨她。
可是她受了伤、生活艰难,自作自受,活该,苦难重重,我并不会因为这些感到补偿、高兴、痛快、爽感。
我感到更多的,是难受……
我宁可不知道这个人任何消息,就这样在生活中忽略掉她的所有消息。
而不是,看到她受苦,命运给她惩罚也好,不给也好,我不想做她人生的观众,我只想此生与她再无瓜葛。
可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太久了,何老师站在我身边都没现,她开口说话的时候我才惊醒过来。
“贺老师这是哪里?这房子看着不像是z省这边的风格,这也太破了,还住着人啊?”
我赶紧调整了情绪,把语气调整轻松:“这是我老家……”
何老师比较震惊:“贺老师,你竟然不是本地人?!”
我笑笑:“不是,我是g省的。”
何老师拿着书准备走人:“那真看不出来,口音也没有,气质也不像,更像本地人……
你这家里,也是真够穷的啊,你有兄弟姐妹没啊?以后养老压力大的。
啊?这是谁?你妈吗?这穿的……也是,你刚毕业,等有能力了再给家里改善……”
何老师后面这话说的,已经更像是在说服她自己了。
因为,我现在的生活,虽然也算是拮据的,我日常的消费,跟这边的同龄人比,还是低的,但是跟视频里破败的贫困区比起来,那还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直觉何老师在得知监控里是我家,那个穿着破烂的女人是我妈开始,就对我的人品产生了怀疑,可能已经觉得我不孝顺,毕业后只管自己享受,不管家里老人。
但是,我不知道该怎样为自己解释。
上课铃响了,何老师带着满肚子的话去上课去了。
我也拿着书,去了四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