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绾昨夜被老夫人拉着说了半宿话,也知道了夕宝那孩子的事。
此刻眼底也是藏不住的期盼。
“孙儿给祖母请安。”谢惊澜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疲惫。
待直起身,目光又转向一旁的谢绾,拱手道:“见过阿姐。”
老夫人摆摆手,目光紧紧锁着他,“你且说实话,夕宝他到底是不是……”
话未说完,一旁的谢绾便以帕掩唇,笑出声来。
周嬷嬷眼中亦是笑意盈盈,连声道:“哎哟我的老夫人,您倒是先让侯爷喝口茶呀!茶都未上呢,就急着问小公子的事。”
老夫人自己也觉出不妥,轻咳一声,对周嬷嬷道:“是我心急了些,快丶快给侯爷上茶。”
周嬷嬷捧着茶盏递到侯爷跟前,谢惊澜反而一撩衣摆,郑重跪地,而後双手接过茶盏,高举过眉。
“祖母,”他声音低沉,字字清晰,“夕宝确是孙儿的骨肉,乃谢家血脉无疑。”
老夫人正要去接茶的手蓦地顿住,浑浊的眼里一片亮光,半晌才颤声道:“当真?夕宝并非柳家的孩子,而是我谢家的骨肉?”
虽然这些日子,老夫人心里早已确认了七八分,可她还是要听孙儿亲口说。
谢惊澜仍跪在地上,双手将茶盏举过头顶,“孙儿不敢欺瞒,凝儿嫁去柳家时,柳公子早已药石无医,只剩一口气吊着,自始至终,并未与她行过房事。”
老夫人听完这话,悬了许久的心猛地落定,眼里的浑浊瞬间被亮闪闪的光取代。
她顾不上再问别的,撑着周嬷嬷的手就往屋角的佛龛前去,嘴里念念有词,“菩萨保佑,祖宗保佑……”
到了蒲团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嘴角却扬得老高。
谢绾和周嬷嬷也连忙跟着跪下,磕完头起身时,谢绾见老夫人眼角还挂着泪,却笑得满脸褶子。
周嬷嬷扶着老夫人重新在罗汉榻上坐定,刚要递上杯热茶,老夫人却忽然蹙起眉,望向仍跪在地上的侯爷。
老夫人拭着泪,见他始终眉头紧锁,脸上半点喜色也无。
她敛了笑,疑惑道:“侯爷既已查明真相,为何还这般神情?”
听到老夫人的问话,谢惊澜闭了闭眼,喉结重重滚了滚,鸦羽在眼下投出一片浓重的阴影。
再开口时,声音里已浸满了化不开的艰涩,他不想再让任何人对凝儿有什麽误会,如实道:
“孙儿确实查清了,可这孩子,是孙儿…是孙儿那年随驾祭祀时,在凝儿被迫嫁入柳家前几日,我…我为解毒,在黑夜中…强要了她。”
闻言,屋内霎时一片死寂,三人心头皆是一震。
相互对视一眼後,心里又都明镜似的,知晓侯爷那时定是逼不得已。
过了半晌,老夫人才叹了口气,“当年只知这毒凶险,却从不知竟还有这样一段隐情,更不知那丫头看似平静,心里还藏着这般委屈。”
老夫人缓缓理着思绪,替孙儿细细剖白起前因後果来,
“那丫头先是被侯爷夺了清白,紧接着又被迫替嫁冲喜。新婚之夜丧夫後,又被狠心的婆家卖入了侯府。可进了府才发现,肚子里已经怀上了那个‘陌生男人’的骨肉,偏偏入府便又得了侯爷你的青眼。她既不敢吐露实情,又舍不下肚子里的孩子,个中艰难,可想而知。”
谢惊澜垂着头,听着老夫人的言语,扎得他心口密密麻麻地疼。
老夫人擡眼瞪了他一下,带着几分嗔怪,“侯爷若早早将这事查清楚,也不至于让她受这麽多的委屈。”
她顿了顿,又续道:“这人可是侯爷欺负的,你断断得给我将人哄好喽,老婆子我好不容易盼来的重孙子,可不能因为你这糊涂账受了委屈!”
谢惊澜喉头滚了滚,沉沉应道:“孙儿省得。”
老夫人见他这般模样,也心疼,忙擡手,“快起来吧,莫在地上跪着了。”
男人刚站起身,门外便传来小厮恭敬的禀报声:“老夫人,姑娘带着小公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