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见到这些东西都沸腾了,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看着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叶奚青转向冯玉珠:“多谢冯夫人厚爱,确实是我等需要之物,不过公不予私取,我会命随侍写下支票,等天解冻时将钱资取来,以为筹换。”
冯玉珠没想到她居然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竟然还知道她的本名,说明她此次前来,绝对不可能与柳家毫无相干,心中不由又惊又恐。
小心翼翼道:“如何敢向大人索取筹资,此系民女感念大人辛苦,为大人接风洗尘之意,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大人不必介怀!”
叶奚青却丝毫没有顺着她的话打太极的意思,温和却不容拒绝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今日贪一线,明日贪一针,即便是一针一线的事,只要生贪婪之心,就会永堕地狱。”
“在下素来身弱难承命,苟存于世,皆赖天恩。”
“残薄之身,已于世间无喜,只欲证清明大道,冯夫人不必推辞。”
冯玉珠:……
有欲则辱,无欲则刚,贪财之人,可以钱物塞口,贪色之人,可用美色迷心。
这既不贪财,也不迷色之人,该如何应对,冯玉珠想了想,赶紧盛赞其清廉。
什么都不贪的人,或许就会贪名。
却不承想,这也没让这位声名在外的杀神有一丝动容。
她的眼眸就像冰天雪地里浸过的漆黑玻璃,近观竟有些不似活人。
明明是款款笑意,却让冯玉珠后背陡生一层冷汗:“冯夫人真是会说话,既然如此有意,不如就留下小谈吧。”
冯玉珠:……
不知道是不是升起了炭火的缘故,明明是寒冬,冯玉珠却觉得汗流浃背。
屠四娘兴奋地抱下冯玉珠送来的酒肉,抽出腰间短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酒瓶消毒,将羊肉片成一片一片的,撒上洁白如雪的盐,粗粗腌制了一下。
蓬县新产出的“女儿盐”,极细极白,很快就融入肉里,放在炭炉上炙烤,在炭火的威力下,抽搐着发出滋啦啦的肉香。
围坐的人都满心欢喜地等着烤肉成熟,只有冯玉珠如坐针毡,捧起煨好的酒,猛饮一大口。
在酒精的作用下,脸色恢复了一些人气,大着胆子看向叶奚青。
“关大人为公主办案,竟不惜长途跋涉,远来桑县,实在是辛劳。”
“民女不愿大人太过操劳,已于大人来之前,将所有佃户佣奴的籍契焚毁,直待大人前来。”
“民女对大人和公主仰慕至极,完全依从大人执法,若有差遣,但凭驱策!”
叶奚青微微一笑,举起酒樽。
她这个身体,是不太适合饮酒的。
但登州临海,淡水资源并不充足,人们很珍惜淡水,到了冬天,很多吃用水都是直接就地取雪水的,甚至有可能放了好几天。
不说味道古怪,吃进身体,也很难说和酒相比,哪个更伤身体。
所以就算是贴身医官,也不会阻止叶奚青在冬季少量饮酒。
只是不知道叶奚青喝的时候,会不会想起那天解剖黄六郎的尸体时,蒙住口鼻,指着黄六郎膨大的肝脏,一脸科学严谨道:
“肝脏是人体最大的代谢器官,酒精是肝脏的杀手,酒精通过消化道进入身体后,会通过血液循环进入肝脏代谢,但分解后分泌的有毒物质,对肝脏百分百有害,久而久之就这样了。”
好在现在除了丁医官,谁都不会去回忆黄六郎的肝。
叶奚青举起酒樽,对冯玉珠微敬,不疾不徐道:“早在去往平县时,就听闻夫人高义了,在下亦曾修书给公主,公主对夫人亦称赞有加。”
“只是这次改革地法,为的就是造福百姓,使登州之民,人人有地种。”
“然之前登州官风浑浊,本地世族亦与官吏勾连,巧取豪夺,侵田成风,搞得登州之民,竟无立锥之地,不知冯夫人的夫家,是否也有参与?”
冯玉珠听此,立刻跪伏于地,五体投地:“大人明鉴!小民何敢知法犯法!”
“柳家耕读传世,治家甚严,不许族中子弟为祸乡邻,凡名下田产,皆有来历,钱货两讫,未有一丝妄取,还请大人明察!”
叶奚青看着她诚惶诚恐的样子,却没有一丝缓和之意:“啊,趁着灾年,普通百姓无法过活之际,出钱购买土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确实也不能算是强买强卖。”
“受灾百姓得了你家钱财,活过今朝,来年去你家租田为佃,还要感谢你家的活命之恩,也算是心甘情愿。”
“好像确实没有人有罪,也没有人不愿,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百姓越来越穷,你家越来越富。”
“想不明白的事就不想了,所以本官决定,柳家名下的田产,官府以市价赎回,重新配田。”
“柳家人可以向官府重新报户,官府会按照新律,给柳家人重新授田。”
“但多余的部分,并不允许留存,不知道冯夫人明不明白。”
冯玉珠额头触地,连声道:“但凭官家做主!无论何事,柳家莫敢不从!”
柳家没了田地,还有织坊可以为生,如黄、齐二家,肝脑涂地,才是真完蛋。
只要人还在,什么时候都有复起的希望,她冯玉珠不是放不下的人!
叶奚青对她的识时务,非常满意,走过去将她扶起,脸上露出了些和缓神色。
“冯夫人,请起来吧,本来今日也是私下会友,何以弄成这副胆战心惊的模样。”
冯玉珠已经被她弄得没力气爬起来了,欲哭无泪地看向叶奚青甚至还带着些温柔笑意的脸,真要哭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