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往山上去,这周围的山不似罗山有很多游人,山路格外崎岖,马车颠簸了一路,终于找到了一个有水源的地方。众人立刻忙了起来,生火的、捡柴的、煮食物的
大丫年纪小,吃了点东西就挨着火堆睡着了。
漱玉要去找药材,郭檠举着火把一路保护,折腾了个把时辰才勉强配好了药,折返时发现蒙夜酆正在发热,整个人就像被放在火上烤一样。
“先把他搬下来,衣物全部褪掉。”
众人把蒙夜酆从马车上搬下来,把他脱了一个干净,那双受伤的腿显得更加狰狞了。漱玉手持用开水煮过的小刀,细致地挖着腐肉,她额头都是汗水。
山间风凉,吹得火堆和火把发抖,苏瑾在一旁看着打了一个寒颤,小心嘟囔道:“哎呀,明明是个女郎,看起来像修罗一样。我看不下去了,昌伯,茶煮好了吗?”
云雀也不敢看,就像自己的腿肉被刀挖一样,他转身走时,突然一个不稳半跪在地上。
一旁喝茶的苏瑾瞧见了,哈哈大笑:“云雀,怎么,你的腿也受伤了?要不要让秦艽帮你瞧一瞧?”
云雀脸都白了。
清理好腐肉之后,漱玉用煮好的药水帮他清理了伤口,重新敷好药,然后就是给他一碗又一碗地灌药。
终于,在天光放亮时,蒙夜酆的热退了,他睁开了眼睛。
漱玉在火堆旁煎药,一抬头,就看见他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他瘦了很多,眼眶凹陷,鼻子坚挺,脸颊消瘦有棱角,短短半年未见,他的眼神竟然变了,冷漠、幽深、不可测量。
以前他也冷漠、倨傲,但那是属于少年郎的意气,而不是像现在,即使躺着,也如渊渟岳峙一般,这种感觉就像,就像曾手持长枪攻入沧澜山庄的萧霆一般。
蒙夜酆就这样看着她坐在地上用一个红泥炉子煎药,她身边是燃烧着烈火的火堆,她的发丝和衣衫都微微有些凌乱,同样也睁着眼睛看着自己。他不记得自己在草堆里躲了躲了多久,饿了就吃草根或者虫子,渴了就喝水,他告诫自己不能死,他还没有铲平沧澜山庄,还没有替她报仇,不能死,不能死,伤口疼得已经没有知觉了,一天大半部分时间都在昏睡,直到听到她的声音,疼痛铺天盖地地袭来,他,终于能喊疼了。
天边泛白,他们隔着一个火堆对视,两人都没有说话。这时,郭檠拎着两只野鸡,腰间挎着大刀走了过来。
漱玉这才收回了视线,把煎好的药端了过来。
蒙夜酆身上盖着一张薄毯,他撑着胳膊起身,薄毯从肩膀滑落,露出他遍布伤痕的身躯,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漱玉端着药碗看着他,到底是和萧霆不一样,萧霆才不会脸红,她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有了笑容:“来,先把药喝了。”
蒙夜酆一只手撑着身体,一只手扯着滑落的毯子,脸庞一直红到耳根,只能任由漱玉给他喂药,每喝一口脸就更红一分。
“你的腿万幸没有伤到骨头,但是筋络短了,要花些日子才能恢复,不过也难恢复到从前。”
蒙夜酆身子一僵,声音沙哑:“我会跛吗?”
“那倒不会,但是天冷天寒估计会腿疼,要养着。”
听说不会瘸腿,蒙夜酆松了一口气,就是腿疼嘛,他受得住。
“你怎么在这里?城里都在说前些日子有贼寇,你们是遇到贼寇了吗?”喂完药,漱玉重新扶他躺下。
蒙夜酆的脸立刻就黑了,冷哼一声:“贼寇?他们说的贼寇就是我和骁骑卫。”
看到蒙夜酆一身伤,又听说有贼寇,漱玉就觉得不对劲,才没有贸然回城,现在听他一说,顿时明白了,只是岭南也属于大齐,蒙夜酆他们肯定有令牌,不可能连令牌都不认识。
“你为什么来岭南?”
提起这个,蒙夜酆真是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带着骁骑卫悄悄进了岭南,想着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沧澜山庄给灭了,可是他们一群人在山里绕了七天七夜硬是连沧澜山庄的门都没有找到,后来实在没有办法,想着进邕州城求救,哪里知道才刚亮出令牌就直接被围了,骁骑卫损失惨烈,最后还是突然冒出来的暗卫替他们杀出了一条血路,暗卫们也尽数折损了,可是对于他们的追杀却没有停止。
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他受的伤越来越多,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躲在草堆下等死。
如果不是等到了她,他说不定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在草堆之下,连尸骨都无人发现。眼眶有些发热,他侧过脑袋不去看她。
漱玉的脑中却突然飘过那些半截的桃树,还有洒满府学巷的桃花,那日,他说要替自己报仇,她以为只是男人为了求爱做出的不切实际的承诺,捏着药碗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发紧,半晌才开口:“你是为了替我报仇才来的岭南,是不是?”
蒙夜酆没有说话,呼吸却有些急促。
漱玉深呼吸一口,眼睛有些发酸,他的头发布满污垢和杂草,指甲里都是泥垢,手掌粗糙肿大,身上伤痕累累,这样他,与京都里嚣张跋扈的王爷判若两人,而这一切,竟然是为了替她报仇,只是因为她说了一句师父大仇不报,她绝不成亲。
她端起药碗,跌跌撞撞地去了小溪边,此时太阳升起,朝霞落在溪水上,能看到水里欢快的鱼儿。这种扑面而来的情谊几乎将她淹没,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措手不及。上辈子,萧霆是她唯一的男人,而她只是他的一个玩物。这一辈子,成了王婉,被杨家退亲,后来徐家登门提亲也是为了和蒙夜酆打擂台。男女之爱,或者夫妻姻缘,充满了衡量算计,她已然不报希望了,或许也会成亲生子,但对她来说并不明朗,是一桩可有可无的事情。现在,蒙夜酆似乎和他们有些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