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思宁坐直了:“家里的事,我是不是醒悟得太晚了?”
旁观者清。
可江译白却不知道该怎么和葛思宁说。
就像当年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葛思宁,没有人会莫名其妙对你好一样。
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课题,有的人醒悟得早,有的人接受得慢,有的人理解得晚,但不管怎样,人为的拖延和催促都是具有破坏性的。
葛思宁有自己的生长节奏,拔苗助长并不见得可以规避伤害。
所以江译白选择安慰她当下的心情,而非替她解答这些事情的根本原因。
她说她想像哥哥一样说服父母和好,江译白就支持她,并且给她出主意。
尽管他心里清楚这并不是葛思宁可以解决的事,但他会赞同并认可葛思宁适合做的事。
事实证明王远意和葛天舒就是不能独处的,葛思宁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吵架。
葛天舒说这个植物园的设计有点不伦不类,又说这里的园林是她见过审美最丑的园林,可王远意却觉得合理,并且列举出一大堆有理有据的原因来,例如这处景观看似乱七八糟,实则就是按照乔木加灌木加花卉的基础公式来搭配的,且乔木之所以选用香樟是因为这个方向朝阳,可以遮阴。
“还有这个地被,你看,这不是很有高低错落的层次嘛……”
“行了行了我不想听你说。”
“是你在质疑,我只是解释给你听。”
“我只是随口说说,你这么上纲上线干嘛?故意显摆自己是内行人?”
葛思宁听到这句话,眼皮一跳,下一秒果然听到王远意勃然大怒:“我显摆什么?我说的全是常识,连门外汉都知道的事情,你见识这么广,你会不知道?”
在一起生活久了,他说话的方式也开始阴阳怪气。然而葛天舒根本不接招,反唇相讥:“我可没说我见识广。再说了,我见识再广,也比不上我们王老师。”
葛思宁眼皮狂跳,葛天舒这句“王老师”讽刺的是王远意之前接的工作,他替儿童读物编的内容没被采纳,王远意还为此伤心了一阵。
他太久没有工作了,长期操持家庭,多少会和时代脱轨,更遑论专业领域。
葛天舒简直是在往他常年不见好的伤口上撒盐。
她明知他心里的暗疮永远不会结痂,却仍不知收敛地践踏。
旅程结束回到家,剩余的假期里,葛思宁在父母都在的场合下大气都不敢喘。
五一假期结束,王远意送她回学校,准备下车的时候,葛思宁心里非常阴暗地松了一口气——她没能完成任务,但是起码可以逃避。
“那我走了。”葛思宁小声对王远意说。
刚才开车的时候王远意一直沉默,葛思宁以为他多多少少会和自己聊聊天,像以前一样关心关心她的近况之类的,可王远意什么也没有说。
他从植物园回来以后,仿佛陷入了某种状态。葛思宁至今不知道这种状态如何定义,但她能确认的是,王远意此时是低落的。
听到女儿的声音,王远意才回过神来,他下意识看了眼后备箱,“没有忘带东西吧?”
“没有。”
“嗯,那就好。”
葛思宁解开安全带,心里有些难受。
其实她也觉得葛天舒说得有些过分了,可同时她又清楚葛天舒就是这样的性格。这么多年,他们在这个家里吃了多少这种冷刀子,葛思宁以为王远意已经和自己一样习惯了。
她咬咬唇,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安慰也好,劝解也好,总之她不能就这样走了。
可她实在没有经验,从哥哥手里将将接过烫手山芋,一不小心就摔到了地上。
她说:“您别生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妈妈这个人,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王远意握着方向盘,怔怔地看向葛思宁,眼里装着难以置信。
葛思宁被他这道目光所烫到,心如刀绞。这痛觉很熟悉,熟悉到她立马就想起来在什么时候经历过——当年她因为文理分科的事情对王远意口出恶言的时候,王远意就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受伤的、挫败的、震惊的、带着一点不欲流露的怒气,内敛又含蓄,但同时又深刻且失望。
他的瞳孔晃了晃,苍白的唇扯出一个微笑,淡淡的。
“思宁……爸爸还以为,至少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第93章葛思宁平……
葛思宁平时不怎么回家,一是因为课业太重,课外活动太多;二是嫌一来一回浪费时间;三是读了十几年书一直走读,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能让她理所当然地不在家住,她当然要好好利用。
但是因为王远意的那句话,还有父母在度假村发生的那些事,葛思宁这几个周末都回去了。
周五如果江译白在城西的话会顺便载她回去,但每每这种情况发生,葛思宁就会开始耍无赖。
一开始是江译白见她实在不想回家,带她出去吃宵夜或者让她在自己家待一会儿,但那天赖着赖着葛思宁就突然冒出一句:“我今晚能不能在这睡?”
许是明白她的处境,又或者是为她诚恳的眼神心软,江译白答应了。
他让葛思宁睡他的房间,自己去睡陈安远的房间。
葛思宁一开始有过异议,什么乌七八糟的歪理都扯出来了:“这是你的房间,你怎么能不在这里睡?”
江译白很理智地说:“因为这里有一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