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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他乡遇故知四(第1页)

报告定在周三下午的社会学方法研讨课上。

这是张教授给本科生开的小班课,只有十五个学生,围坐在sear室里那张椭圆形的红木桌旁。王蓉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把打印好的报告稿一份份放在每个座位前。稿子只有八页,但她反复修改了整整一周,每个标点都检查过,每个术语都查证过。封面标题是她用duord艺术字做的:

《沉默的身体:一个农村女性的规训与抵抗——以王玲(化名)为例》

用王玲(化名)而不是我姐姐,是她挣扎了最久的选择。张教授说:学术研究需要一定的抽离,用化名既保护隐私,也建立分析距离。但王蓉看着括号里那两个字,总觉得像给姐姐戴上了一副面具,把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抽象的符号。

同学们陆续进来。陈露也选了这门课,看见王蓉紧张的样子,凑过来小声说:放轻松,就当成讲故事。

但这不是故事。这是第一次,她要把姐姐的人生——那些隐秘的疼痛、那些无声的挣扎——放在学术的解剖台上,让一群陌生人用理论的刀片切开、检视、分析。

张教授最后进来,在桌坐下。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报告稿,对王蓉点点头:开始吧。

王蓉站起来,走到前面的投影仪旁。她的手心全是汗,握着激光笔时滑了一下,差点掉地上。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播放键。

第一张ppt是姐姐的照片——不是真人照片,而是一张模糊的、远距离拍摄的侧影。那是王蓉根据记忆用绘图软件做的简笔画:一个女性坐在溪边的青石板上,低头看着流水,背影单薄,线条简单得近乎抽象。画的下方有一行小字:研究对象肖像(基于口述与记忆重建)。

今天我想分享的,王蓉开口,声音比想象中平稳,是一个农村女性的生命故事。她叫王玲,聋哑人,年出生在华北一个普通村庄,小学三年级辍学,岁嫁到邻村,现在有一个五岁的儿子。从表面看,这是一个‘正常’的、‘普通’的农村女性人生轨迹。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桌边的同学。大家都在看她的ppt,表情认真,没有她担心的那种猎奇或漫不经心。

但如果我们用福柯的规训理论来看,她切换到第二张ppt,上面是福柯《规训与惩罚》的节选,王玲的人生就成了一个被多重权力技术塑造的典型案例。

她开始讲时间规训:姐姐的童年被农活和家务填满,没有玩的时间;青春期被适婚年龄追赶,岁是最后期限;婚后被生育时钟驱动,必须尽快生儿子。

讲空间规训:出嫁前活动范围限于女孩该待的地方(家、学校、村里主路);出嫁后被固定在媳妇的岗位(婆家院子、灶台、自家田亩);回娘家成了做客,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讲身体规训:学做家务时母亲说女孩手要巧,学待人接物时父亲说女孩嘴要甜,出嫁前媒人说到了婆家手脚要勤快。每一个动作都被教导、被纠正、被内化成自我要求。

讲话语规训:女孩读那么多书有啥用、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人就该忍。这些话语像无形的栅栏,把姐姐可能想说的话、想走的路,都围在了界限之内。

王蓉讲得很慢,很仔细。每讲一个维度,就配一张简单的图表,上面是她根据回忆和有限访谈整理的时间线、空间图、话语网络。数据很少,大多是质性描述,但那些具体的细节——比如姐姐学绣花时针尖刺破手指也不敢出声,比如姐姐结婚那天坐在椅子上像一尊被搬动的家具,比如姐姐回娘家时总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而不是上炕——让抽象的理论变得血肉丰满。

讲到一半时,她偷偷看了一眼张教授。教授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脸上没有表情,但眼睛一直看着她,偶尔微微点头。

这给了她继续的勇气。

但是,她切换到最后一张ppt,上面是她用红笔圈出的几个关键词,规训从来不是完全成功的。在王玲的沉默中,我们也能看到微小的、日常的抵抗。

她举了几个例子:

姐姐偷偷保留了出嫁前绣的一半鞋垫——那是她自己的花样,不是婆婆教的规矩样式。这双未完成的鞋垫藏在陪嫁箱子最底层,成了她与过去自我的唯一连接。

姐姐坚持每天傍晚去溪边坐一会儿,即使婆婆说闲着也不把猪喂了。那十五分钟是唯一完全属于她自己的时间和空间,虽然她什么也不做,只是坐着。

姐姐用记账本——婆家要求她记清每一分开销——的背面,用极小的字写了一些不成句的词:累、想回家、栓柱今天笑了。那是她为自己保留的、秘密的语言。

这些抵抗很微小,很隐蔽,几乎看不见。王蓉的声音有些颤抖,它们没有改变王玲的命运,没有让她摆脱沉默。但它们是证据,证明即使在最严密的规训中,人的主体性也不会完全消失。它在缝隙里生长,在暗处低语,等待着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被听见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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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结束了。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王蓉站在投影仪旁,激光笔还握在手里,红色的光点在白墙上微微晃动。她忽然感到一阵虚脱——不是累,而是一种掏空感。她把自己最珍贵的记忆、最疼痛的牵挂、最私密的困惑,都摊开在这张桌子上,现在它们不再完全属于她了。

第一个开口的是个戴眼镜的男生。你的分析框架很清晰,但有个问题:这些‘抵抗’真的是抵抗吗?还是只是规训内化后的自我安慰?比如记账本背面写字,可能只是一种情绪宣泄,并没有挑战权力结构。

问题很尖锐,但语气是学术探讨式的。王蓉稳了稳心神,回答道:福柯说,权力生产抵抗。抵抗的形式多种多样,有公开的反抗,也有日常的、微观的不服从。记账本背面的字,虽然只是宣泄,但它创造了一个私人的、不被规训完全占领的意义空间。在这个空间里,王玲不是‘媳妇’‘母亲’‘劳动力’,而是一个有感受、有记忆、有隐秘渴望的人。这种对自己主体性的微小坚持,本身就是对完全规训的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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