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少年文学>哑巴姐夫 > 第4章 归乡的观察者三(第1页)

第4章 归乡的观察者三(第1页)

谈话是在雨停后的深夜开始的。

王蓉原本已经躺下,但窗外的蛙鸣太响,月光太亮——云散后的满月把院子照得一片银白,透过窗纸在她床前投下朦胧的光晕。她翻了几次身,终于坐起来,披上外套,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堂屋里还亮着煤油灯。昏黄的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在门槛上切出一道温暖的光带。她推开门,看见母亲李明珍还坐在八仙桌旁,手里拿着针线,正就着灯光缝补父亲的一条旧裤子。

妈,还没睡?

母亲抬起头,眼睛在灯光下有些泛红,是长期在昏暗光线下做针线留下的痕迹。这就睡了。你咋起来了?

睡不着。王蓉在母亲对面的长凳上坐下,想跟您说说话。

母亲放下针线,双手在膝盖上搓了搓——这个动作王蓉太熟悉了,是母亲紧张或思考时的习惯。说啥?

说说奶奶。王蓉的目光落在堂屋正墙供着的祖母牌位上,说着她……除了绣花,还有什么?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煤油灯的灯芯噼啪响了一声,火光跳了跳,墙上的人影也跟着晃动。

你奶奶啊……母亲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夜晚,其实命苦。

她开始讲述,语很慢,时不时停顿,仿佛在记忆的仓库里一件件翻找那些已经蒙尘的旧事。

祖母姓赵,叫赵秀英,年生人。十六岁嫁到王家,是典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出嫁前没见过祖父几面,只知道吴家是老实人家,有十几亩地,饿不着。

但你奶奶手巧,是有名的。母亲说,她嫁过来时,陪嫁里最值钱的就是一套绣花工具:铜制的绣绷、大大小小的绣针、各色丝线。据说她娘家本来想让她学裁缝,但她更喜欢绣花,说布上能开出花来。

新婚头几年,日子还算平静。祖母白天帮家里干农活,晚上就着油灯绣花。她绣的枕套、门帘、鞋面,在集市上总能卖个好价钱,成了家里重要的收入来源。

但你太奶奶——你爷爷的母亲——看不惯。母亲的声音沉了下去,觉得新媳妇晚上不睡觉,点灯熬油地绣花,是浪费灯油,还说正经女人该早点睡,早点起,多做家务。

冲突在祖母怀孕后爆。她害喜严重,白天干不了重活,晚上更没精力绣花。太奶奶就唠叨:嫁过来就知道绣花,现在连活都干不动了。

孩子出生后是个女孩——就是王蓉的大姑。太奶奶的脸色更难看了。头胎就是个丫头,还整天摆弄那些花啊草的,能顶啥用?

你奶奶从那时候起,话就少了。母亲说,白天拼命干活,证明自己不是懒媳妇;晚上等全家睡了,才偷偷点个小油灯,绣一会儿。绣的都是实用东西:孩子的肚兜、家人的鞋垫、补衣服的补丁。那些漂亮的花鸟,就很少绣了。

王蓉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她能想象那个画面:深夜,油灯如豆,一个年轻的母亲一边听着孩子的呼吸声,一边在布上一针一线地绣着,既是贴补家用,也是守护内心那一点点对美的坚持。

后来呢?她问。

后来你爷爷得了痨病。你父亲还未出生你爷爷就病死了,你父亲就随干爹姓王的……母亲叹了口气,家里十几亩地,全靠你奶奶一个人撑着。她白天在地里,像男人一样扶犁、挑担;晚上回来还要做饭、喂猪、孩子。绣花?根本没时间了。

那本绣谱……

那本绣谱,后来你奶奶又自己收着了。母亲重新坐下,等到你姐出嫁时,她眼睛已经不行了,绣不动了。就把绣谱给了你姐,说了那句话。

这是咱女人的本事,别丢了。王蓉轻声重复。

嗯。母亲点点头,但你姐……你也知道。婆家不让弄这些,说有那功夫不如多干点活。绣谱就压箱底了。

堂屋里安静下来。只有远处隐约的蛙鸣,和煤油灯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王蓉看着母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老的脸。皱纹深刻,皮肤粗糙,是常年劳作和风吹日晒的痕迹。但她忽然在母亲脸上看到了祖母的影子——不是相貌,而是一种神态:那种在生活重压下依然挺直的脊梁,那种把苦楚默默咽下后的平静,那种在有限空间里依然试图守护一点什么的固执。

妈,她轻声问,您……有什么本事吗?像奶奶绣花那样的。

母亲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那笑容很淡,带着点自嘲。我?我能有啥本事。就会做饭、干活、带孩子。

您腌的糖枣特别好吃。王蓉说,还有您做的酱,村里人都说香。

那算啥本事。母亲摆摆手,就是个吃食。

但您会记着每个人的口味。王蓉坚持,爸爱吃咸的,我爱吃甜的,姐姐爱吃辣的。您每次做饭,都会照顾到。

母亲沉默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粗糙的、指关节粗大的手,手背上还有烫伤留下的疤痕。

你奶奶那代人,还能有个绣花的手艺。母亲慢慢地说,到了我这代,啥手艺不手艺的,能把一家人喂饱,把孩子拉扯大,就是本事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这话说得很平淡,但王蓉听出了里面的沉重。祖母那一代,女性还能通过手艺获得一点经济自主和审美表达的空间;到了母亲这一代,在集体化、大锅饭、然后又是包产到户的变迁中,女性的劳动被完全纳入家庭生存的框架,连手艺都变成了纯粹的家务技能。

而到了姐姐这一代呢?连家务技能的价值都被贬低——有那功夫不如多干点农活。

三代女人,一条下行的曲线。

妈,王蓉往前倾了倾身体,如果……如果让您选,您最想做什么?不是该做的,是想做的。

这个问题显然出了母亲的思考范围。她愣了很久,才说:想做的?想……歇一天。啥也不干,就坐着,看看天,听听鸟叫。

回答如此简单,简单得让人心酸。

王蓉想起自己在大学图书馆里读到的那些女性主义理论,那些关于主体性、自我实现、赋权的宏大词汇。在母亲想歇一天的愿望面前,这些词汇突然显得那么遥远,那么空洞。

那您年轻时候呢?她不放弃,结婚前,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啥?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