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又擡眼看他,正色道:“疼就说出来,累就休息。顾砚舟,你是个人,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喊疼疲累并不可耻。”
“你这样,公爹公娘泉下有知也会心疼的。”
她看着他,满目怜惜。
顾砚舟从未见过这样的目光。
少时见的,多是嫌弃嘲弄;後来再大些,才武渐显,见到的尽是艳羡,只偶尔休沐回府时,大哥会亲自下厨为他束发做糕点。再大些,便到了北疆。战场之上,只有惊恐敬佩。
从没人告诉他,疼了可以说,累了就休息,这些在他短暂的二十一年里,都是望而不得的奢侈。
自从深坑里爬起来,入宫伴读起他就知晓,一定要在这朝堂扎根,不然门楣不再,顾府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所以他刻苦进学,认真习武,一日最多睡两个时辰。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北疆一战,顾府再无後顾之忧。
敌首被擒,签下受降书那日,是他这几年难得的轻松时候。
那日,他高兴的一夜未眠。
尽管如此,他仍不敢松懈。毕竟帝王身侧,永无常青。
时间的确可怕,不过才十几年,他都忘了什麽是痛,什麽是累。只知道受伤不死就行,头疼缓一缓就好。
今日却有人告诉他,这是痛,这是累。
你应该说出来。
缓缓垂眸看着眼下倔着脸非要他给个答复的姑娘,张张嘴,好半晌才晦涩地蹦出那几个十几年未见的字儿:“疼,很疼。”
他抱着她,定声重复:“阿韫,我好疼,真的好疼好疼。”
肉眼可见地,脸上的笑扩了开来,宋司韫反抱住他,安抚地拍着他肩上零星好肉,语气柔的不像话,“那我给你上药好不好?擦完药就不疼了。”
男人总算松开她,笑着应“好”。
半晌似又想到什麽好笑的事儿,兀自吃吃笑了起来。
俯首为他上药的宋司韫听到动静,迷茫擡眼,复又小心吹了吹伤口,趁痛劲还没反应过来将药撒了上去。她忙得很,却耐不住好奇,百忙之中憋着气也要问:“笑什麽?”
男人垂眸,眉眼似水,眼底却生出几分少年趣儿:“你方才说话语气,跟和望卿讲话时一样。阿韫,我可不是三岁小孩。”
“怎的不是?”宋司韫眉目一凌,斜眼扫他,指尖也顺着拨他鼻头,“那口是心非的样儿简直一模一样。”
鼻头微蹙,调侃笑开,後又为他包扎。
一切事了,看着自己的杰作,拍了拍手很是满意:“搞定。”
早已被她包成粽子动弹不得的顾砚舟四处看了看,十分怀疑她的眼光。
刚要说话,就看见她喜笑颜开地拿了胳膊小瓷瓶过来,满脸窃喜:“还好翠羽细心,收拾时交代了我什麽东西放在哪,不然我还真找不到。”
说着就把瓷瓶塞给他,昂着下巴,骄声道:“这次上次我没用完的祛疤药,待你脱痂後便可用上。”
垂眸看着手中莹白瓷瓶,顾砚舟笑了笑,倾身凑近几分,似笑非笑开口:“阿韫这是…心疼我?”
“才不是!”身前人豁然起身,一把推开,“我只是觉得留疤不好,怕你日後夫人嫌弃丑,转而迁怒我照料不周,败坏本小姐在京中的名声。”
“是吗?”顾砚舟单臂撑着半躺在床上,另一手手转着手里瓷瓶,眼底笑意微敛。
半晌又擡头望着床畔倩影,低声问:“那阿韫嫌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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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饱饱们,前一章大改了一下,建议饱饱们重新看一下前一章再看这章喔不然怕不衔接[害羞]
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