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门外真是陈静,她浑浊的眼中瞬间闪过极大的惊讶,随即被浓浓的担忧取代。
“陈静同志?怎么是你?这大年夜的,天寒地冻,你……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她一边急声说着,一边下意识地侧身让开一条缝,眼睛却紧张地四处张望,生怕有人看见陈静与他们接触,会给她带来麻烦。
陈静侧身挤进棚屋。
屋内空间逼仄,寒气逼人,空气中弥漫着干草、牲畜残留的气味。
唯一的光源是一盏用墨水瓶改成的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一小片地方。
钱浩民正局促地站在一张歪斜的木桌旁,下意识地想用身体挡住桌上那两只粗陶碗——碗里是清汤寡水的糊糊粥,旁边还放着半个黑黝黝的窝窝头。
看到这一幕,陈静心头猛地一酸,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她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将手中的搪瓷盆递过去。
“云教授,钱教授,今天除夕,我们小院儿包了饺子,我给你们拿点过来。”
云冰兰的目光落在那个装满白白胖胖饺子的盆上,眼圈“唰”一下就红了。
她双手下意识地在单薄的衣襟上用力擦了又擦,仿佛那样就能擦干净手上的冻疮和劳作的痕迹,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哽咽。
“陈静同志,这……这怎么行!这太金贵了!我们……我们这有吃的,真的,你看……”
她指向桌上的粥碗,语气慌乱而窘迫,“不能再要你的东西了,你帮我们的已经够多了……”
钱浩民也走上前,头在昏暗灯下更显凌乱,他声音低沉,带着知识分子残存的骄傲与无尽的苦涩。
“小陈同志,你的心意我们……我们真的心领了。这段日子,要不是你时常借着由头,明里暗里接济这点粮食、草药,我们俩这把老骨头,恐怕早就……”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钱教授,云教授,”陈静不由分说,将搪瓷盆轻轻放在那张摇摇晃晃的桌面上,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
“今天除夕,不说这些,日子再难,总会过去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夫妻二人被岁月和磨难刻满皱纹、却依旧能看出昔日清雅轮廓的脸庞,压低声音,意有所指地轻声说道。
“咬咬牙,坚持住。现在啊,就像是黎明前最黑的那段夜,看着冷,看着难熬,但天,马上就要亮了。”
说完,陈静不再多言,生怕自己的停留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不安。
她转身,拉开门,快步融入了外面的风雪夜色中。
云冰兰望着那扇重新关上的、不断灌入寒风的破木门,又低头看看桌上那盆白胖的饺子,嘴里无意识地喃喃重复着。
“黎明前的黑暗……天,马上就要亮了……”
两行滚烫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顺着她干瘦的脸颊滑落,她连忙用破旧的袖口去擦,却越擦越多。
身旁的钱浩民,也背过身去,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耸动起来,昏黄的灯光将他佝偻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斑驳的土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