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朱安静听着黑衣人的讲述。
“宁城不太富裕,那里山很多,路太陡,细碎的河流分割开土地。百姓种不起好地,商人货郎也总是避开这里。”
“幸好大家勤快,去砍树去卖柴,去打猎去采买草药,拉扯着宁城的孩子长大。长大后的孩子,有的继续待在宁城,有的远走他乡。”
“但是无妨,宁城永远爱着它的孩子,祝愿着它的孩子,期盼着它的孩子,活得好一点,活得再好一点。”
“宁城希望,它的孩子能够活下来。”
梁上君子·中
承平二十九年秋,宁城大水,无麦、苗。
官员层层急报,天子大惊,令定安公主赴宁慰问,全责处理。
定安公主来到宁城后,发现这里的情况,远比都城天子贵人们了解的,要恐怖得多。
尸横遍野,饿殍满地。
洪水从山中冲出,携卷着泥流,冲向房屋田地和无处可逃的人们。
县令在探访民情时,被泥流卷走。路被堵死,灾害的消息晚一步传出;
上级被满地的尸骨吓破了胆,畏惧自杀;
那是州官升等考核的最后一年,他原想自己私下处理的。可尸腐遍地,生了疫病。又是一场大雨,将死亡人数翻了数十倍。
一县的水灾,演变成了整个宁城的大疫。
倒在地上的已生蛆长疮;靠墙坐着的眼神浑浊,无力求生一心等死;有些力气的寻缝求生,手奋力举起,只求贵人们能施舍两口饭水。
定安公主瞧着她的百姓,从来冷峻克制的眼睛里,流下饱含恨意的泪珠。
……
“宁城的事,掩朱,你听过吗?”
掩朱轻轻点头,“听说死去了很多人。”
当然,那时候来越人楼的客官也不曾减少。
掩朱自然也不是从客人嘴里听来的。
他是听后院的侍者们说的,有人的亲友在疫病中去世,晚上偷偷出门哭泣。
死亡是可怕的事情。画眉拉着掩朱,通过后院侍者,也送捐了好些金银饰品,希望能换些有用的东西,能帮一帮他们。
“你们竟也送东西了。”
黑衣人感慨的笑起来,笑里掩藏着苦涩。
各地义士奔走相告,为着可怜无辜的宁城百姓,有衣捐衣,有粮捐粮。
浩浩荡荡的物资,并进朝廷的赈灾粮里,被送到水深火热的宁城。
“但其实,当时大家没有收到多少东西。”
掩朱陡然睁大双眼,“怎么会!”
“经过一层人,东西就少一层,到达宁城的时候,也只剩数十日的口粮药物了。”
“可我当时听阿翠阿赤他们说,送了好些东西去宁城,甚至有望帮他们重建家园。”
掩朱记得很清楚,那时画眉心情复杂得很,一面复杂心酸的说被救灾的人都要过得比他们好啦,一面又说着左右楼中人不许被赎身,金银拿着也没什么用,不如多送些,积攒点恩德福气,让自己来生过得美满些……
可结果,结果怎么会是这样?
“……后来被追回来了一些。”
还有一些,至今未被追回。
那时殿下的眼睛像是深不见底的幽谭,寒得要结成冰。可只有殿下身边的人才知道,她的胸膛里,燃烧着难以被浇灭的怒火。
【这些吞了属于子民东西的人,孤要切掉他们的口舌,划开他们的喉咙,剖开他们的肠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