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城的冬日,滴水成冰。
国公府庭院里的几株老梅,却在墙角倔强地绽出几点嫣红。
凌薇披着件银狐裘氅,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吩咐身边侍女:“折两支开得好的,给诚王爷送去。就说……冬寒料峭,见梅如见春意,愿王爷身体康健。”
侍女领命去了。
季容拢着手从暖阁里出来,见状低声道:“国公爷对诚王,倒是越周到了。”
“礼尚往来罢了。”凌薇转身往暖阁走,“他送来牡丹,我回赠寒梅。一南一北,一暖一寒,恰如其分。”她顿了顿,似不经意地问,“上次说诚王府老长史去济生堂抓药,抓的什么方子,可问清楚了?”
季容跟着进了暖阁,炭火暖融,驱散了廊下的寒气。
“问了。济生堂的掌柜说,是寻常温补方子,党参、黄芪、当归之类,说是王爷畏寒体虚,用来调理的。方子还是太医院一位老太医开的,并无不妥。”
“太医院的方子……”凌薇在炭盆旁坐下,伸手烤着火,“药材呢?都是济生堂自家的?”
“这倒不是。”季容在对面坐下,从袖中取出一张单子,“在下让人抄了那份方子和药材明细。党参用的是上党老参,黄芪是陇西产的,当归是岷县货……都是道地药材。不过,”他指着单子末尾两味,“这‘安南肉桂’和‘吕宋豆蔻’,却是南洋来的香料,济生堂存货也不多,说是今秋刚进的货。”
凌薇接过单子,目光在那两味南洋香料上停了停。
“安南肉桂,吕宋豆蔻……温补方子里用这个?”
“太医院有些老方子,确实会用少许南洋香料佐使,取其温通之效。”季容解释,“只是这两味药价昂,寻常人家用不起。诚王府用,倒也不稀奇。”
“是不稀奇。”凌薇将单子放下,指尖在“吕宋豆蔻”上轻轻一点,“只是这吕宋豆蔻,来得巧。苏瑾前几日密报里提过,津海卫那边,陈氏商号常走的航线里,吕宋便是重要一站。”
暖阁里安静了片刻,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季容捻须的手顿了顿:“国公爷是疑心……”
“疑心谈不上。”凌薇语气平淡,“只是觉得有趣。诚王在朔风城养病,用的药里却有从吕宋来的香料。而东南沿海,正有个可能与吕宋往来密切的陈氏商号,被周彦查得焦头烂额。这中间,若说全无关联,未免太巧。”
“可诚王府抓药,走的是济生堂的正规渠道,药材来源清白。即便这豆蔻真与陈氏商号有关,也证明不了什么。”季容谨慎道,“或许是济生堂正常采买,碰巧进了陈氏的货。”
“是啊,证明不了什么。”凌薇唇角微扬,眼中却没什么笑意,“所以我才说有趣。许多事都是这样,单看一件,合情合理;几件连起来看,就耐人寻味了。”
她不再纠结于此,转而问道:“江南那边,苏瑾可有新消息?周彦还硬挺着?”
“有。”季容从怀中取出刚刚收到的密信,“周御史确是硬气,非但没被匿名信吓退,反而上了道措辞激烈的奏折,直斥津海卫官商勾结、阻挠监察,并言‘东南海贸之弊,恐不止于津海一隅’,请求朝廷扩大查察范围。这道奏折据说在朝中引起了不小震动。”
凌薇接过密信细看,苏瑾在信中还提到,周彦虽然公开施压,但对陈氏商号的深入调查却陷入了僵局——关键账目“不慎遗失”,几个可能知情的老掌柜“回乡养老”,那两艘延迟出海的海船,更是直接开进了水师辖下的船坞进行“彻底大修”,等闲人不得靠近。
“这是摆明了要赖账,拖时间。”凌薇放下信,“陈氏背后的人,能力确实不小,连水师都能动用。”
“苏瑾还说,她按照国公爷的吩咐,没有直接插手,但我们的人记录下了一些细节。”季容补充道,“比如,陈氏商号在津海卫的铺面虽然还在营业,但近日出货量锐减,尤其是往北的商路,几乎停滞。反倒是往南、往内陆的几条线路,还在走动。另外,那些出现在津海卫的江湖人,有两拨似乎起了冲突,其中一拨前日夜里悄然离港,乘坐的是一条去往……登州的小型客船。”
“登州?”凌薇眉梢微挑。登州在山东,也是北方重要海港,但并非陈氏商号传统的势力范围。“这个时候,有人从津海卫往登州去……”
她起身走到舆图前,目光在津海卫与登州之间移动,又扫过更北的辽东、朝鲜方向。
“是想开辟新路?还是……去接应什么人?”
“苏瑾已经派人盯着那条船了。”季容道,“不过她说,登州那边不是我们的地盘,商会力量薄弱,恐怕难以深入。”
凌薇凝视着舆图,片刻后,忽然道:“给苏瑾回信,让她不必勉强跟到登州。重点还是盯紧津海卫和泉州陈氏本家的动静。另外,让她设法查一查,近期江南各港,是否有其他商号突然加大对北边航线,尤其是登州、辽东、乃至朝鲜的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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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回身,炭火映得她面容明暗不定:“陈氏商号收缩北上商路,却有人往登州去……若是背后之人想转移重心,或是开辟新的通道,绝不会只靠一条小船。江南商界嗅觉最灵,若有变动,必有征兆。”
季容领命,却又迟疑道:“国公爷,我们如此关注东南海贸,甚至追查商路动向,是否……有些逾越?毕竟北疆重在戍边,商贸之事,终究是末节。”
“末节?”凌薇摇头,声音清冷,“季容,你可知为何前朝崩颓,天下四分五裂?固然有君王昏聩、权臣当道、天灾频仍之故,但根子上,是钱粮。是江南的漕运不通,是边镇的粮饷不济,是海贸之利尽入私囊,国库空虚。”
她走回案前,手指划过摊开的几份文书:“西线对峙,每日耗粮几何?打造军械、抚恤伤亡,需银几何?江南初定,恢复民生、整饬吏治,又需多少投入?这些钱粮,不能只靠北疆一地产出,更不能指望朝廷全额拨付——李德全虽倒,户部依然捉襟见肘。我们要立足,要图强,要将来……”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季容明白那未尽之意。
“海贸之利,便是未来重要的钱粮之源,亦是信息之渠。”凌薇继续道,“谁能掌握商路,谁就能握有更多的财源,更灵通的消息,乃至……更广泛的影响。东南沿海的动静,关乎的不仅仅是几船货物、几家商号,更关乎将来天下财赋的流向,乃至人心向背。”
季容肃然:“在下明白了。是我想得浅了。”
“先生是君子,重义轻利,自然想不到这些龌龊处。”凌薇语气缓和了些,“但争天下,不能只讲道义,也要算钱粮,看人心。东南这盘棋,我们眼下或许不能直接落子,但必须看清棋盘。周彦是颗好棋子,他搅动风云,我们才能看得更清。”
正说着,门外亲卫来报:“国公爷,侯三将军有密信到,西域急件!”
凌薇接过火漆密封的信筒,迅拆开。
侯三的字迹潦草,显是匆忙写就。
信中说,幽冥阁因补给不畅,对赤岩城的攻势已基本停滞,双方陷入僵持。
但近日,幽冥阁阵营中似乎有重要人物抵达,营地守卫骤然加强。
更令人不安的是,侯三手下的夜不收在边境偏远处,现有小股人马试图穿越沙漠,往北疆方向渗透,被击退后,遗落下一些物品中,有疑似来自海外的精巧器物零件,以及……几颗未曾见过的植物种子,据随军的老药师辨认,很可能来自南洋。
“南洋的种子……”凌薇放下信,眼中锐光一闪,“西域的幽冥阁,南洋的种子……这两者,会不会也有什么巧合的联系?”
她想起诚王药方里的吕宋豆蔻,想起东南沿海的陈氏商号,想起那些试图渗透边境的小股人马。
一条模糊的线,似乎正在若隐若现地串联起来。
“季先生,”凌薇抬头,神色凝重,“立刻传信给我们在西域的人,仔细搜查边境,尤其是人迹罕至的通道、绿洲,看是否有更多异常痕迹。另外,让墨尘先生看看那些种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
“还有,”凌薇叫住正要离开的季容,“以我的名义,给兵部去一份例行公文,就说北疆巡边时现可疑迹象,恐有奸细渗透,请朝廷知会各边镇加强戒备,尤其是……登州、辽东等沿海边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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