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长春宫,殿内虽烧着地龙,暖意融融,却依旧驱不散那一丝无形的清寒。
容音端坐在临窗的软榻上,身上裹着一件银狐裘的坎肩,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魏璎珞身上。
少女往日灵动的眉眼此刻低垂着,脸色是近乎透明的苍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只有紧抿的嘴角还固执地残留着一丝不肯完全屈服的倔强。
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在微微抖,容音心底那处最柔软的地方,还是被轻轻触动,漫上些许复杂的怜惜。
璎珞,终究是吃了苦头。
殿外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珠帘轻响,尔晴捧着一个精致的花篮,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她一眼便扫见了殿内情形,皇后眉宇间那抹尚未敛尽的犹豫与不忍,清晰地落入她眼中。
尔晴脚步未停,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意,仿佛全然未看见地上跪着的那个身影,径直走到容音身边。
“娘娘,御花园的红梅开了,凌寒独放,煞是好看。
奴婢想着娘娘这几日惫于出门,便摘了些回来,供在殿内,娘娘也好赏玩。”
她的声音柔和悦耳,如同玉珠落盘。
说话间,她已熟练地将花篮安置在容音手边的小几上,几枝红梅遒劲旁逸,幽冷的暗香顷刻间在暖空气中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
那冷香似有灵性,钻入鼻尖,让容音心神微微一动。
她目光从灼灼梅花上移开,再次瞥向伏跪地的魏璎珞,心底那声叹息终于无声地沉了下去,落在心湖,漾开一圈无奈的涟漪。
方才升起的那点怜惜,在尔晴出现后,被她强行按捺下去,换上了端凝持重的神色。
罢了,她心中默道。
璎珞这丫头,因着记恨尔晴,竟胆大包天,设计利用袁春望,将傅恒……移情之事捅到自己面前。
其用意,无非是想借自己,去求皇上,断了她眼中尔晴的“攀附”之路。
这心思,何其简单,又何其莽撞!
她难道不知,这宫墙之内,一言一行皆系着身家性命?
她这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仅让自己听闻消息后心神俱震,以致早产,历经生死之劫,更是间接断送了袁春望那条性命。
如今,看她跪在这里,追悔莫及,泪盈于睫,想必是真知道错了。
自己身为六宫之主,即便不为自身当日所受的苦楚与惊险,又如何能轻易原谅她这险些酿成大祸的行径?
皇家体统,宫规律法,岂容儿戏?
思绪既定,容音抬眸,视线落在魏璎珞低垂的顶,声音平和舒缓,听不出太多波澜,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
“今日唤你过来,所为之事,你心中当有数。
过往种种,是非对错,本宫不欲再多言。
你既已知错,”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垂手侍立的尔晴,“便向尔晴诚心赔个不是吧。
日后宫中相处,莫要再心存芥蒂。”
魏璎珞身子猛地一僵,像是被无形的针刺了一下。
她缓慢地抬起头,一双杏眼里早已蓄满了泪水,水光潋滟,直直地望向皇后,那眼神里混杂着委屈、悔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容音迎着她的目光,心头又是一软,却终是硬起心肠,不着痕迹地将脸偏向一旁,视线落在窗外枯寂的枝桠上,避开了那令人心软的眼神。
求援无望,魏璎珞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依言转向尔晴。
只见尔晴今日穿着一身簇新的湖蓝色宫装,领口袖边镶着雪白的风毛,更衬得她面若桃花,眉目清亮,整个人如同春日枝头最新鲜的一抹颜色,与自己此刻的狼狈苍白形成鲜明对比。
一股难以言说的愤慨与酸楚瞬间涌上心头,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中尝到一丝腥甜,才强自将那翻腾的情绪压了下去,声音带着压抑后的沙哑:
“尔晴姐姐……先前是璎珞不对,行事鲁莽,险些……险些连累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