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国皇宫
孟祁佑未从暖香殿的内室离开,仅仅隔着一道垂落的珠帘与锦绣帷幔,外间正殿的动静便已清晰可闻。
他脚步微顿,玄色的袍角在幽暗的光线中静止,如同蛰伏的猎手,选择了暂时隐匿于阴影之后。
外间,太后身边那位颇有脸面的李嬷嬷,已然带着两名低眉顺眼却体格健壮的宫女,昂立于殿中。
她身着深褐色宫装,头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刻板,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坐在窗边椅榻上、正漫不经心拨弄着香炉灰的马湘云。
马湘云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蜀国皇宫的日子,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刚是骄纵的郡主,现在是威严的嬷嬷,明日又不知是什么牛鬼蛇神。
她才“安稳”了一晚,麻烦便如影随形。
李嬷嬷见她依旧稳坐,甚至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心中那股因太后威势而滋养出的倨傲愈升腾。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训导口吻:
“这位……贵人。”
她将“贵人”二字叫得有些含糊,刻意淡化其可能的份量,
“既已蒙皇上恩典,留驻宫中,便该知晓宫中的规矩。
太后娘娘凤驾在上,六宫瞩目。
贵人既入宫闱,理当即刻前往叩拜请安,聆听太后娘娘教诲。
老奴瞧贵人气度不凡,想来……该是懂礼知节之人,断不会做出那等不识大体、怠慢尊长的轻狂之举吧?”
她话语看似劝诫,实则句句是软钉子,眼神更是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轻蔑与审视。
在她看来,这女子容貌确属绝色,甚至比当年那位引得陛下倾心的懿妃还要胜上几分,但越是如此,越可能是祸水。
比起自幼在太后跟前长大、知根知底、家世显赫的青燕郡主,这等来历不明、徒有姿色的“贵人”,不过是一时新鲜,如何能登大雅之堂?
太后娘娘此番让她来“请”,只怕也是存了掂量、甚至施压的心思。
马湘云将老嬷嬷面上那不加掩饰的不屑与心底的盘算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厌倦。
她抬起眼,迎上李嬷嬷那睥睨的目光,唇角竟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玩味的笑意,声音懒洋洋地响起:
“太后娘娘想见我?这份心意,我心领了。只是……”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在李嬷嬷眉头皱起、面露不悦之时,才慢悠悠地接道:
“……我今日,实在没空。
昨夜未曾睡好,此刻还有些乏,改日吧。”
“放肆!”
李嬷嬷何曾受过这等直白的、近乎羞辱的拒绝?
尤其对方还是一个身份暧昧、在太后眼中如同无根浮萍的“贵人”。
她当即厉声呵斥,保养得宜的脸上因怒意而泛起一层潮红,
“太后娘娘召见,乃是天大的恩典!
由得你说没空?由得你推三阻四?
真真是毫无规矩,狂妄至极!
看来,老奴少不得要替太后娘娘,好好教教你什么是宫里的尊卑上下!”
珠帘之后,孟祁佑听到此处,眉头已然蹙起。
这李嬷嬷是母后身边的老人,行事向来有些跋扈,但如此直接地在他安置人的地方大呼小叫。
俨然一副代太后行权、执掌宫规的架势,让他心中顿生不快。
他正欲举步出去制止,脑海中却蓦地闪过方才马湘云对他说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