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是熟悉而冰冷的血色土壤,鼻尖萦绕着彼岸花那妖异而惑人的淡香。前方,那座曾承载了她最初崛起、亦埋葬了她无数过往的古老城池——轮回殿旧址,沉默地矗立在昏黄的天光下,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一切都与记忆中的某段时光重叠,却又笼罩着一层不真实的朦胧光晕。天空低垂,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永恒的、令人压抑的昏黄。
而最刺眼的,是废墟高处,那道背对着她的、青衣落拓的身影。
“师……兄?”
厉惊寒的声音干涩,几乎不似她自己出。那道身影,是她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从未敢轻易触碰的伤痕——她早逝的师兄,亦是她修道之初,在轮回殿那段短暂却刻骨铭心的岁月里,唯一给过她温暖与庇护的人。
身影缓缓转过身来。依旧是记忆中那张温润清俊、却总带着一丝惫懒笑意的脸庞,眼神明亮,仿佛能看穿一切虚妄。
“小寒,你回来了。”师兄的笑容依旧,声音温和,“怎么去了这么久?外面……很辛苦吧?”
他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仿佛在迎接迷途的归鸟。
刹那间,厉惊寒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呼吸都为之一滞。无数被刻意封存的记忆碎片汹涌而出:师兄指导她修炼时无奈又包容的眼神,在她受伤时笨拙却细心的照料,最后那次诀别时,他推开她、独自迎向强敌时决绝的背影,以及他消散前,留在她耳边的那句带着笑意的嘱托——“好好活下去,小寒,连同我的那份……”
痛苦、眷恋、悔恨、还有那经年累月沉淀下的、深入骨髓的孤寂,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她的心神。眼前的一切如此真实,那熟悉的气息,那温暖的语调,那眼底深处藏不住的关切……仿佛只要她伸出手,就能触碰到那份早已失去的温暖,就能回到那段虽不强大、却有人相依的岁月。
她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向前挪动了半分。
但就在指尖即将触及师兄手掌的刹那,一股冰冷彻骨的死寂道韵,自她丹田深处那尊“归寂”棺椁中悄然弥漫开来,如同一盆冰水,浇醒了那几乎要沉沦的炽热情感。
不对!
师兄早已逝去,神魂俱灭,是她亲手在埋骨荒原深处立下的衣冠冢。轮回殿也已覆灭,眼前这一切,不过是忘川之水,根据她心中最深的执念与遗憾,编织出的幻境!
她猛地停下脚步,闭上双眼,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生死太极在体内加旋转,破军星力带来的铮铮战意与“归寂”的冰冷漠然交织,帮助她稳固那颗几乎失守的道心。
“师兄……”她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已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只是深处仍有一丝难以化开的痛楚,“你不该在这里。”
“为何不该?”幻境中的“师兄”笑容不变,眼神却带上了一丝哀伤,“小寒,你走得太远,也太累了。放下那些沉重的担子,留在这里不好吗?你看,轮回殿还在,我还在,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外面的纷争、劫数、背叛,都与我们无关。”
随着他的话语,周围的景象仿佛活了过来。荒原上的血色彼岸花开得更加绚烂,轮回殿的废墟开始自动修复,断壁重生,瓦砾归位,转眼间,竟恢复了几分昔日庄严古朴的气象。甚至有一些模糊的、熟悉的身影在殿宇间隐约走动,传来隐约的谈笑声。
一个没有危险,没有杀戮,没有无尽追索与沉重责任的“世外桃源”,正在她眼前展开怀抱。
只要她点头,只要她愿意沉沦。
厉惊寒静静地望着眼前这美好得近乎残忍的幻象,良久,缓缓摇头。
“假的,终究是假的。”
“师兄若在,绝不会让我逃避。”
“他教我道法,赠我护身符,不是让我龟缩一隅,苟且偷安。他要我活下去,是要我连着他的那份信念,去看看更高处的风景,去走更远的路,去守护更多值得守护的东西。”
她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敲碎着幻境虚假的宁静。
“轮回殿已灭,仇未报,因未了。”
“师兄已逝,情长存,志不忘。”
“我之道,不在沉湎过往,而在握紧当下,开辟未来!”
话音落下,她眼中最后一丝动摇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的光芒。她不再看那栩栩如生的“师兄”与修复的轮回殿,而是抬头,望向这片幻境昏黄虚假的天空。
“幻由心生,境随念转。”
“我心既明,此境……当破!”
她不再压制体内奔腾的力量,反而将其彻底引动!灰绿色的生死轮转领域轰然爆,但这一次,领域并非向外扩张,而是向内收缩,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以她自身为核心,疯狂地吞噬、碾碎着周围幻境的一切!
“不!小寒!”那“师兄”的身影出凄厉的呼喊,面容扭曲,身形开始变得模糊、透明,“留下来!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你忍心再次抛下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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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厉的呼喊直刺神魂,带着忘川之力特有的、勾起人心弱点的诡异力量。
厉惊寒身形微微一晃,但眼神毫不动摇。
“约定,是活着的人背负前行,而非困守死地。”
“师兄,安息吧。”
“你的路,我替你,走下去。”
她抬起右手,掌心凝聚着破军星力与“归寂”道韵,对着那即将消散的“师兄”虚影,以及整个开始崩解的轮回殿幻象,轻轻一按。
“破。”
言出法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