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的中宫寝殿,武如意刚送走前来请安的太平公主,便屏退了殿内伺候的宫人,只留下心腹宫女婉儿。紫檀木案上燃着两支龙涎香,烟气袅袅绕着案上的江淮舆图,她摘下凤冠,随手放在妆台上,赤金凤钗的尖儿蹭过描金镜匣,出轻响。她没看镜中自己的倒影,只拿起案上那封刚送到的密报,指尖划过“萧鹤赴江淮,会刀疤脸于盐城码头”的字样,指腹的薄茧蹭得纸页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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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武如意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柳奭给王氏递信的人,查到是谁了吗?”
婉儿躬身站在案侧,一身浅绿宫装,袖口绣着细巧的兰花纹,神态恭谨却不怯懦:“回娘娘,是前东宫的老宦官李德全,如今在别院当差,早年受过王氏母亲柳夫人的恩惠。玄镜司的人盯着他三日了,见他每次送东西去别院,都会绕路经过城西废观,像是在跟谁接头。还有萧氏那边,刀疤脸最近在盐城收了不少散盐,囤在城郊的破庙里,看规模,像是要往长安运。”
武如意冷笑一声,将密报扔在舆图上,指腹点在“盐城”二字上:“萧鹤倒会挑地方,盐城是江淮盐运的要道,一旦私盐堵了航道,地方官必然上奏,到时候朝堂上那些人又要借‘民生问题’难,说我这个中宫‘干政失德’,连地方安稳都护不住。”她抬眼看向婉儿,眼神锐利起来,“你去给陈默传个话,让他亲自去趟江淮,不仅要盯紧刀疤脸的私盐,还要查城西废观——李德全接头的人,说不定跟萧氏也有关联。另外,让他翻查近三个月的报案记录,尤其是涉及‘私盐’‘萧姓’的,别漏了任何线索。”
婉儿应声退下后,李治掀着帘子走进来,身上还带着殿外的寒气,他快步走到武如意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天这么冷,怎么不披件披风?”他能察觉朝堂上的暗流,也知道长孙无忌等人对武后的不满,可每次看到武后对着舆图蹙眉,细算流民的粟米派数量时,他就觉得,这个能与他并肩看江山的女子,比那些只知守着旧规矩的元老,更懂如何让大唐好起来。
武如意回头,指尖轻轻蹭过李治手背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语气软了些:“臣妾在想,明日去感业寺探望太后,该带些什么。太后近日总念着江南的菱角,御膳房新做了菱角糕,臣妾想着带些过去。”她没提朝堂的纷争,却知道,有些事急不得,得像熬药那样,慢慢煨着,等火候到了,自然能分清药渣和药液。
而此刻的玄镜司卷宗室,陈默正借着油灯的光翻查案卷。他身着玄色劲装,腰间悬着把短刀,脸上带着道浅疤——是早年查案时被刺客划伤的,手指修长,翻卷的动作又快又稳。案上堆着近三个月的报案记录,大多是失窃、斗殴的小事,他正准备翻到下一本,指尖却突然顿住——一张泛黄的纸页上,写着“石姓少年,年十五,报案称于城西废观外见数名黑衣人行迹可疑,运着十余个封死的粗布盐袋,袋口漏出青灰色盐粒,伴有腥气”,报案日期,正是三日前。
陈默眉头一挑,拿起那张纸凑近油灯,指腹摩挲着“城西废观”“青灰色盐粒”几个字——这废观,不正是婉儿说的李德全接头的地方?而青灰色带腥气的盐,他早年查私盐案时见过,是掺了泥沙和海水晒制的劣盐,长期食用会伤人肠胃。
“石姓少年……”陈默低声念着,将这张报案记录折好塞进怀里,起身吹灭油灯,“看来,这江淮的私盐案,还得从这少年查起。”殿外的雪还在下,玄镜司的灯笼在风里晃着,映着他快步离去的身影,也映着这大明宫深处,正悄悄蔓延的暗流。
掖庭残焰
永徽六年的雪总带着股透骨的寒,连掖庭宫西侧的别院都被冻得缩在暮色里。朱漆门早裂了缝,寒风裹着雪沫子往里灌,卷得地上的枯草打着旋儿,落在萧淑妃的石榴红锦裙上——那还是她做淑妃时的旧衣,裙摆磨出了毛边,腰间的金线绣纹褪得淡,唯有间那支银钗,还沾着点昔日兴庆宫的珠光。
她蜷在冰冷的土炕边,指尖反复摩挲着炕沿的裂纹,耳尖却竖得老高。院外传来老宦官拖沓的脚步声时,她猛地直起身,眼底瞬间亮起的光,又快得像被寒风掐灭。来的是前东宫旧人李德全,佝偻着背,手里端着个缺了口的青瓷碗,碗里是温吞的粟米粥,几粒豆子浮在表面,连点油星都没有。
“娘娘,喝口粥吧。”李德全把碗递过来,声音压得极低,袖口悄悄往她手里塞了张叠得极小的麻纸,“萧氏家主的信,方才从侧门递进来的,玄镜司的人盯得紧,我绕了三圈才敢过来。”
萧淑妃的指尖攥紧麻纸,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连指节都泛了白。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她看清了上面的字——是萧鹤的笔迹,说已联络上江淮盐枭刀疤脸,愿出三百两黄金助他囤私盐、堵航道,只要搅得江淮百姓闹事,逼李治调兵去平乱,朝堂上长孙无忌等人便会趁机弹劾武如意“干政失德”,到时候再把她从掖庭接出去,复位为后。
“黄金……刀疤脸……”她喃喃念着,眼底浮出狠厉的光,忽然摸出间的银钗,用力掰下钗头的宝石——里面藏着一小片金箔,是她最后一点私产,塞给李德全,“你把这个交给萧鹤的人,告诉他,若事成,我必奏请陛下恢复萧氏爵位,再赏他万亩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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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全捏着金箔,手都在抖:“娘娘,玄镜司的婉儿姑娘最近总派人盯着掖庭,昨日还抓了个给废后王氏递信的小宦官……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
“冒险?”萧淑妃突然拔高声音,又赶紧压低,语气里满是昔日的骄纵与如今的绝望,“我在这掖庭里冻了三个月,武如意那个狐媚子却穿着凤袍受百官朝拜,这才是冒险!陛下心里还有我,只要江淮一动,他定会想起我的好!”
可她没看见,李德全刚走出别院的角门,就被两个穿玄色劲装的人拦住。为的女子正是婉儿,一身浅绿宫装外罩着墨色披风,眉眼沉静,手里把玩着枚玄镜司的铁令:“李公公,把萧淑妃给的东西交出来吧,还有萧鹤的密信——您若说实话,还能留条活路。”
李德全“扑通”一声跪下,金箔从袖管里掉出来,滚在雪地上,泛着冷光。他抖着嗓子把萧淑妃的话、萧鹤的计划全说了,连自己每次绕路去城西废观接头的事都没敢瞒。婉儿让人把他押下去,转身便往中宫赶,披风的下摆扫过积雪,没留下半道痕迹。
中宫寝殿的烛火还亮着,武如意正对着舆图看江淮的盐运路线,案上摆着碗刚温好的菱角羹。听婉儿说完经过,她拿起羹勺轻轻搅动,羹里的菱角碎浮上来,又沉下去。
“萧鹤倒会算计,想用私盐乱地方,再借元老逼宫。”武如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婉儿,你把李德全的供词、那片金箔,还有陈默之前送来的刀疤脸囤盐的证据,一起送到御史台,让御史大夫弹劾兰陵萧氏‘勾结盐枭、意图谋逆’——别直接禀明陛下,他对萧淑妃总有几分旧情,让他自己从奏疏里看到,才会彻底死心。”
婉儿点头:“娘娘放心,我这就去办。另外,陈默大人从江淮传回消息,刀疤脸已经被抓了,萧鹤也在盐城的破庙里被堵个正着,搜出了他给刀疤脸的黄金账册。”
“好。”武如意放下羹勺,望向窗外的雪,“让陈默尽快处理完萧氏的案子,回长安后,重点查城西废观——李德全说在那儿接头,说不定萧氏还在观里藏了私盐。”
三日后,御史台的弹劾奏疏递到了紫宸殿。李治看着奏疏上的供词、账册,还有那片金箔,脸色沉得像殿外的雪。他想起昔日与萧淑妃在御花园赏梅的情景,可眼前的证据却像把刀,划开了那点残存的情意——他能忍后宫争宠,却绝不能忍有人勾结盐枭动摇大唐根基。
“传旨。”李治的声音带着怒意,“将兰陵萧氏涉案之人全部押入大理寺,萧鹤判流放岭南,永世不得回京;掖庭萧氏,迁往冷宫,非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旨意传到掖庭时,萧淑妃正坐在炕边等萧鹤的好消息。听宦官念完“迁往冷宫”四个字,她手里的麻纸“哗啦”碎成两半,整个人瘫在炕上,眼神空洞。寒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吹得她的旧锦裙猎猎作响,像一面破败的旗。
而此时的玄镜司,陈默刚处理完萧氏案的卷宗。他身着玄色劲装,袖口沾着点江淮的泥,正低头整理案上的供词,指尖突然顿住——一张泛黄的纸页从卷宗里滑出来,是之前看到的“石姓少年”的报案记录:年十五,见城西废观外有黑衣人运封死的粗布盐袋,盐粒青灰带腥气,报案日期正是萧鹤与刀疤脸约定囤盐的前两日。
陈默拿起纸页,凑近油灯,指腹摩挲着“城西废观”“青灰色盐粒”几个字。萧氏的私盐囤在盐城破庙,可这少年却说在长安城西废观见了可疑盐袋——是巧合?还是废观里也藏着私盐?这石姓少年又是谁?为何报完案就没了踪迹?
疑惑像潮水般涌上来,他把报案记录折好塞进怀里,对身边的下属周恒道:“你去查一下三日前的报案登记,找到那个石姓少年的住址——不管他在哪,都要把人找到,我要亲自问他废观外的情况。”
周恒应声而去,陈默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雪还在下,长安的夜色里,城西废观的方向隐在雾中,像个藏着秘密的黑影。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心里清楚,萧氏的案子虽了,可这长安城的暗流,才刚刚开始。
雪山剑影
永绥帮西北分舵的后院,老槐树的枝桠光秃秃的,被风沙磨得泛白。石奕珩靠在树干上,左手按着右臂的伤口——方才逃进来时,凌霜寒的长剑扫过他的袖口,虽没深及骨,却也渗出血来,把他那身月白长衫染了片暗红。
院门外突然传来剑刃破风的锐响,石奕珩猛地直起身,攥紧了腰间的短刀——那是他父亲留下的旧物,刀鞘上还刻着半朵兰花纹。门“吱呀”被推开,凌霜寒一袭白衣立在风沙里,手里的“寒雪剑”泛着冷光,剑穗上的冰珠还没化,落在地上碎成小水花。
“石奕珩,”凌霜寒的声音比西北的风还冷,目光扫过石奕珩的伤口,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你堂兄石玉郎偷了萧独行的‘寒铁令’,藏进了你们石家旧宅,你若识相,就把令牌交出来,否则,这永绥帮分舵,护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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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奕珩眉头蹙起,他早听说石玉郎惹了麻烦,却没想到会牵连到自己。他刚要开口辩解,分舵主李彪突然从里屋冲出来,手里握着开山斧,挡在他身前:“凌掌门,凡事讲个理!石公子没偷令牌,你不能硬栽赃!”
“理?”凌霜寒冷笑一声,长剑抖出三朵剑花,直逼李彪面门,“萧独行与我雪山派有旧怨,石家藏他的令牌,就是与我为敌!今日要么交人交令牌,要么,我踏平这分舵!”
就在这时,一阵狂笑从院墙上传来:“凌霜寒,你这老小子,欺负两个后辈算什么本事?”话音未落,一道黑影掠过,古三通稳稳落在地上,手里把玩着枚铜钱,身后跟着古灵儿,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手里还提着个装酱牛肉的油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