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昭的心沉到了谷底!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这黑风岭,果然是龙潭虎穴!
---
商队营地,晨光熹微,冰层之下。
晨光吝啬地穿透厚重的毡布车帘缝隙,在弥漫着浓重草药味和血腥气的车厢内投下几道惨白的光柱。光线中,无数细小的尘埃无声地飞舞。
萧凛(或者说,那个被强行撕裂了记忆冰层的男人)依旧僵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姿势与昨夜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如同一尊被痛苦和时间共同凝固的石雕。
唯一不同的是,他那双布满骇人血丝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摊开的右手掌心。
掌心之中,静静躺着那块温润的白玉珏。玉珏中央,那只姿态优雅却左翼边缘带着一道刺眼裂痕的玄鸟浮雕,在惨白的光线下,如同一个凝固的、无声的嘲讽。
他看了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或者……整整一夜?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那折翼的玄鸟图腾,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灼烧着他的视线,也灼烧着他刚刚被强行撕开一道缝隙、此刻却陷入更深混乱与剧痛的识海。
刑场……斩旗……那抹一闪而逝的胎记……楚明昭!
血诏……前朝皇室遗孤……滔天的血仇与诅咒!
还有……那封休书……那被他贴身藏在心口、试图在绝境中为她争得一线生机的……染血的休书!
悔恨!如同亿万根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灵魂的每一寸!他亲手……是他亲手下令斩断了那面军旗!是他亲手……将她送上了那条不归路!为了什么?为了那可笑的军令?为了那冰冷的“通敌”罪名?还是……为了那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被某种巨大力量裹挟的“宿命”?!
保护?那封休书,在冰冷的刑场之上,在冰冷的死亡面前,显得多么苍白!多么可笑!多么……无力!
而血仇!那方蕴含着前朝末代帝王滔天恨意与血咒的血诏!她……楚明昭……竟然是前朝皇室最后的血脉!是他萧氏一族(至少是明面上)必须彻底剿灭的余孽!是那血诏诅咒的核心!
保护她?他有什么资格?!他又该以何种身份去面对她?!是前世的刽子手?还是今生……一个同样背负着血债和隐秘的、试图弥补却注定被诅咒的……罪人?
冰与火!悔恨与血仇!保护与毁灭!两股截然相反、却都深入骨髓的洪流,在他混乱的识海中疯狂对冲、撕扯!每一次碰撞,都带来灵魂被寸寸凌迟般的剧痛!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再次从他紧抿的、干裂出血口的唇间挤出。他那只紧握着玄鸟玉珏的右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出“咔吧”的脆响,手背上青筋如同虬龙般暴突!玉珏温润的表面,甚至被他捏出了几道细微的裂痕!
他想将这块带来巨大痛苦和混乱源头的玉珏狠狠砸碎!想将这折翼玄鸟的诅咒彻底碾成齑粉!但手臂沉重如同灌铅,每一次试图抬起的动作,都牵扯着灵魂深处那撕裂般的痛楚,让他无法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个子……”一个怯怯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在角落响起。
阿娜尔蜷缩在那里,蜜色的脸庞依旧苍白,灵动的琥珀色大眼睛里充满了未散的恐惧和深深的担忧。她看着萧凛如同困兽般挣扎痛苦的模样,看着他布满血丝、翻涌着惊涛骇浪却又空洞得吓人的眼睛,看着他紧握着玉珏、几乎要将其捏碎的手……巨大的恐惧中,却又滋生出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心疼。
她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挪动身体,靠近了一些。颤抖的小手,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伸出,轻轻覆在了萧凛那只紧攥着玉珏、青筋暴突的右手手背上。
入手冰凉!坚硬!如同握着万年寒铁!还带着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
萧凛布满血丝的眼珠猛地转动,如同受惊的凶兽,冰冷、暴戾、混乱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阿娜尔的手!
阿娜尔被这目光吓得浑身一颤,几乎要缩回手,但看着萧凛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茫然,她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没有退缩。她的小手带着少女特有的温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地、笨拙地……试图掰开他那如同铁钳般紧握的手指。
“别……别这样……”阿娜尔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它会碎的……碎了……你会更疼的……放手……好不好?”
她的手指温热而柔软,带着一种笨拙却无比执着的安抚力量。这突如其来的、纯粹的、不带任何算计的触碰,如同投入狂暴漩涡中的一颗小小石子,让萧凛混乱狂暴的识海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
那冰冷暴戾的目光,在触及阿娜尔眼中滚动的泪水和毫不掩饰的担忧时,微微晃动了一下。翻涌的惊涛骇浪似乎被强行按捺下去了一丝。紧握着玉珏的右手,那几乎要捏碎骨骼的力道,在少女温热手指笨拙却执着的掰动下,极其极其缓慢地……松懈了一线。
玉珏没有被捏碎,但上面细微的裂痕似乎更深了。
他依旧死死盯着掌心的折翼玄鸟,眼神空洞而痛苦,如同一个迷失在无尽噩梦中的囚徒。车厢内,只剩下他沉重压抑的喘息,和阿娜尔低低的、带着恐惧和心疼的啜泣声。那被唤醒的前尘,如同冰层下汹涌的暗流,虽然暂时被按捺,却随时可能带来更猛烈的爆。而楚明昭在黑风岭峡谷口的生死危机,如同无形的丝线,依旧紧紧缠绕着两个被命运反复捉弄的灵魂。
---
镇北军大营,帅帐之内,冰面裂痕。
帅帐内,炭火依旧烧得通红,却驱不散那股来自权力核心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空气凝重得如同暴风雪前的死寂。
韩肃端坐在虎皮帅椅上,腰背挺得笔直,如同一把出鞘饮血后归鞘、却依旧散着凛冽寒气的战刀。他面前摊开的,不再是繁杂的军械账册,而是一份用火漆密封、印着兵部急递司特殊鹰徽标记的薄薄信函——新任督帅谢云琅的抵任文书与行程通报。
文书的内容很简单:靖安侯世子、新任镇北督帅谢云琅,已率亲卫及部分京营精锐,自京城启程,预计十日后抵达镇北关。着暂代副指挥使韩肃,妥善安排接应事宜,并做好军务交割准备。
字迹工整,措辞官方,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权力交接意味。
韩肃的目光落在“交割”二字上,指关节无意识地捏紧,出细微的“咔吧”声。帅案一角,那封被他朱批了“缺额如数,立斩主官”的军械账册,依旧如同无声的控诉,静静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