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的风雪终于停歇,留下一个被厚厚冰壳包裹的死寂世界。楚明昭裹紧玄色披风,赤足踏在冻得如同生铁般的积雪上,每一步都留下浅浅的冰窝。右臂的伤口在持续的严寒下,疼痛被麻木取代,但毒素侵蚀带来的细微麻痹感,如同跗骨之蛆,沿着经络悄然向上蔓延。系统的能量储备在缓慢恢复与压制毒素的消耗间艰难拉锯,停在【】。
谢云琅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雪岭的另一侧,留下的只有那句意味深长的“楚姑娘,没事吧?”和他最后扫过她间银簪的、那抹难以解读的眼神。雪崩之下的短暂庇护,非但没有消除楚明昭的戒心,反而让她对这位翰林修撰的立场更加疑虑重重。他背后,必然牵扯着一股深不可测的势力,目标直指虎符!
甩开尾巴(如果真有的话),确认安全后,楚明昭终于朝着布防图上那个标注着“刀锋指心”的山坳潜行而去。山坳位于一处背风的断崖之下,地形隐蔽,积雪稍薄。当她抵达时,空无一人,只有呼啸的山风卷起雪沫,打着旋儿。
她并未急躁,而是寻了一块避风的巨岩,盘膝坐下。从怀中掏出母亲留下的那卷《凰焰兵法》残卷,在冰冷的岩石上缓缓展开。幽蓝的磷光下,暗金色的字迹流转着微光。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段朱砂圈注的文字上:“……血脉之力,暴烈易折,唯以真情淬炼,以心火为引……”
真情淬炼……
凰焰焚城的终极形态……
她摩挲着冰冷的皮质卷轴,心中一片茫然。她的真情?早已在血海深仇和两世的冰冷算计中冻结成冰。心火?除了复仇的烈焰,她还能燃起什么?
压下纷乱的思绪,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兵书之上。时间在寒风的呜咽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山坳入口处的积雪传来极其轻微、如同狸猫踏雪的“沙沙”声。
楚明昭瞬间警觉,不动声色地将兵书收起,右手悄然按在腰后的青铜短剑上,同时启动【血脉拟态】。清俊的少年轮廓再次覆盖了属于女子的柔和线条,气息也变得内敛沉稳。
一道灰白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雪色的幽灵,无声无息地从断崖的阴影中滑出。来人同样戴着只露出眼睛的玄铁面具,面具上的折翼玄鸟图案在雪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身形挺拔,步伐矫健,带着军伍特有的利落。腰间,悬挂着那枚熟悉的折翼玄鸟玉佩。
正是落鹰峡悬崖上出手相救、并留下传音的领!
面具人的目光锐利如鹰,瞬间锁定了巨岩后的楚明昭。他没有靠近,在距离她数丈外停下,右手抬起,五指并拢如刀,在左胸心脏位置快、清晰地敲击了三下——正是布防图上的联络暗号!
楚明昭心中一定,同样抬起右手,以完全相同的节奏和力度,在自己左胸心脏位置敲击了三下。
无声的确认完成。
面具人微微颔,冰冷的视线扫过楚明昭苍白却伪装得毫无破绽的脸庞,最终落在她按着剑柄的右手上。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依旧毫无情绪起伏,如同机械摩擦:“将军有令:北境剧变,杨廷安已掌控军府。‘灰隼’据点‘午未’暴露,废弃。新的汇合点在此。”
他手腕一翻,一枚冰冷的、非金非玉的黑色令牌射向楚明昭。令牌入手沉重,一面刻着折翼玄鸟,另一面则是一个复杂的、如同星辰轨迹般的凹槽。
“持此令,至黑风隘口‘孤狼’酒肆,寻疤脸老掌柜。报:‘刀锋断雪,寒鸦归巢。’自会有人接引你至安全处。”面具人语极快,交代完毕,没有丝毫停留,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再次融入断崖的阴影,消失不见,只余风雪呜咽。
黑风隘口……孤狼酒肆……疤脸老掌柜……
新的据点。
萧凛在被邪玉彻底侵蚀前,竟真的布下了如此周密的退路!这令牌,这暗语……
楚明昭握紧冰冷的令牌,感受着上面属于萧凛势力的冰冷印记。她需要力量,需要根基,需要了解北境剧变的真相。这“孤狼酒肆”,是她目前唯一的落脚点。
三日后,黑风隘口。
这是一个依托着险峻关隘展起来的、龙蛇混杂的边陲小镇。街道狭窄泥泞,两侧是低矮破旧的土坯房和木板搭成的简陋铺面。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气、牲口粪便和雪水融化的土腥味。穿着破烂皮袄的牧民、裹着厚厚棉袍的行商、眼神凶狠的佣兵、以及行色匆匆、目光警惕的陌生人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混乱而充满生机的边关图景。
楚明昭已换上了一身半旧的灰褐色棉布短打,外罩一件不起眼的羊皮坎肩,头上戴着遮住额的狗皮帽子。脸上用特殊的草药汁涂抹得黝黑粗糙,遮掩了过于精致的五官轮廓。腰后反插着青铜短剑,用破布缠裹。她步履沉稳,眼神带着边军老兵特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完美地融入了人群。血脉拟态维持着“楚明”的男性体征,喉结微凸,肩背线条也刻意调整得宽厚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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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能量在缓慢恢复:【】。右臂的毒素被强行压制,但伤口在奔波中隐隐作痛。
穿过嘈杂的集市,按照面具人指示,她很快找到了“孤狼酒肆”。酒肆位于小镇最偏僻的角落,门脸破旧,招牌上的字迹模糊不清。推开吱呀作响的厚重木门,一股混杂着劣质烈酒、汗臭、烟草和炖肉膻味的浓烈气息扑面而来。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油灯在油腻的桌面上摇曳。酒肆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汉子围坐桌边低声交谈,或是独自趴在桌上打盹。空气沉闷而压抑。
柜台后,一个身材矮壮、脸上从右额角到左下巴横贯着一条狰狞蜈蚣状疤痕的老者,正用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抹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粗陶酒碗。他眼皮耷拉着,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楚明昭径直走到柜台前,将手中那枚冰冷的黑色令牌轻轻放在油腻的柜台上,出“嗒”的一声轻响。她的声音刻意压得低沉沙哑,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掌柜的,来碗烧刀子暖暖身子。刀锋断雪,寒鸦归巢。”
疤脸掌柜擦拭酒碗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那只布满老茧、缺了一根小指的手,极其自然地拂过柜台的令牌,令牌瞬间消失不见。他随手从身后抓起一个粗陶碗,从一个黑乎乎的坛子里舀出浑浊的烈酒,“咚”地一声放在楚明昭面前,浑浊的液体在碗中晃荡。
“后院柴房,第三堆干草垛后面。等着。”疤脸掌柜的声音如同破锣,沙哑刺耳,说完便不再理会她,继续擦拭他的酒碗。
楚明昭端起那碗散着刺鼻气味的劣酒,走到角落一张空桌坐下,并未饮用。她看似随意地打量着酒肆内的环境,实则全身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疤脸掌柜的反应太过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冷漠。这让她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酒肆里又陆续进来几个客人,气氛依旧沉闷。就在楚明昭耐心即将耗尽之时——
吱呀一声,酒肆那扇破旧的后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油腻围裙、身材精瘦、看起来像是酒肆伙计的年轻汉子走了进来。他肩上扛着一捆新劈的柴火,冻得通红的脸上沾着木屑。他径直走向后院方向,经过楚明昭桌旁时,脚步似乎微微一顿,眼角余光极其快地扫了她一眼。
楚明昭心头微动,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