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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像素温度 当呼吸在电波两端同频（第1页）

洛阳秋意渐浓的风，裹挟着梧桐叶干燥的沙沙声，掠过洛城大学红砖墙的教学楼。冬别背着那个带子修好的双肩包，刚走出下午最后一节算法课的教室门，傍晚微凉的风瞬间拂过他还带着课堂专注余温的脸颊。几乎是同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韵律。他脚步未停，一边汇入下课的人流，一边熟练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那个早已刻进骨血的名字：清绾。

指尖划开接听键，将手机贴近耳廓的瞬间，听筒里立刻涌来属于北京的、截然不同的声浪背景——不是校园的喧闹，而是更密集的车流鸣笛、隐约的地铁报站广播、高跟鞋敲击人行道的清脆节奏，以及她带着一丝下班后疲惫、却又因这通电话而瞬间清亮的嗓音：

“喂？冬别！下课啦？”她的声音像跳跃的音符，穿透几百公里的距离，带着鲜活的气息撞入他耳中。

“嗯，刚出来。”冬别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紧绷了一下午的神经在这熟悉的声音里悄然松弛。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让自己稍稍脱离匆忙的人潮，走到路边一棵叶子已染上金黄的法桐树下。傍晚金色的光线穿过枝叶缝隙，在他肩头跳跃。“你呢？刚下班？听着外面车好多。”他侧耳捕捉着电话那端的背景音，仿佛能透过声波，“看”到她正走出那座玻璃幕墙的写字楼，汇入帝都傍晚汹涌的人潮。

“对啊！今天可算准时溜了！”清绾的声音带着点小庆幸，背景的嘈杂声似乎随着她的移动而减弱了些，大概是走到了相对安静的地方，“你是不知道，下午我们组那个方案，甲方爸爸又提了一堆匪夷所思的要求，简直了！王姐气得差点把咖啡泼到屏幕上……”她开始绘声绘色地吐槽起下午工作的“惊心动魄”，语气时而愤慨，时而无奈，又带着职场人特有的黑色幽默。

冬别安静地听着，背靠着粗糙的梧桐树干，目光落在脚下被风吹得打旋的落叶上。他想象着她描述的场景：她皱着秀气的眉，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回复邮件，或者对着屏幕上一堆修改意见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这些画面，因为她的讲述而变得无比生动具体，仿佛就在眼前。他偶尔会低声应一句“嗯”，或者在她讲到特别离谱的要求时，出一声短促的、带着了然和同情的轻笑。这细微的回应，成了她滔滔不绝讲述中最熨帖的注脚。

“……后来还是李总出面，才把场面稳住。唉，感觉身体被掏空……”清绾终于吐完槽，长长舒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疲惫，又夹杂着分享后的轻松，“你呢？下午课怎么样？那个‘魔鬼教授’又折磨你们了没？”她话题一转，关心立刻落回他身上。

“还好，老样子。”冬别言简意赅，他不太习惯事无巨细地描述课堂，但会挑重点，“讲了几个新模型，推导有点绕，不过还能跟上。”他顿了顿，补充了一个她觉得有趣的细节，“课间休息的时候，老刘的保温杯盖子没拧紧，泡的枸杞全洒讲台上了，他心疼得脸都绿了。”

“噗！”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清绾忍俊不禁的笑声，清脆悦耳，像风吹过檐下的风铃，“真的啊？他那个宝贝保温杯！里面是不是还泡着人参片？”她笑得开怀，仿佛亲眼目睹了那滑稽的一幕，下午工作的郁气似乎都在这笑声里消散了不少。

冬别听着她明朗的笑声，眼底的笑意也加深了。他喜欢听她笑，尤其是在讲述这些微不足道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小事时。这笑声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穿透了异地相隔的物理屏障，驱散了傍晚校园里微凉的秋意。

“嗯，可能吧。”他低声应着，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校园林荫道旁新开的一家奶茶店，暖黄的灯光下，排着长队的学生情侣依偎着说笑。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悄然滑过心间，但很快被电话里她的声音覆盖。

“对了对了！”清绾的声音忽然又雀跃起来，带着分享新现的兴奋，“中午跟同事去楼下新开的那家川菜小馆子试了试，哇！那个水煮肉片，绝了！又麻又辣，肉片级嫩！比上次视频里给你看的那家还好吃！拍给你看！”话音刚落，冬别握着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他移开手机，点开微信。屏幕上跳出一张照片：暖色调的灯光下，一碗红彤彤、油汪汪的水煮肉片占据c位，上面撒着鲜绿的葱花和火红的辣椒段，旁边还有半碗晶莹的白米饭。隔着屏幕，仿佛都能闻到那股霸道的麻辣鲜香。

“看着不错。”他放大图片仔细看了看，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无意识地划过那诱人的红油，仿佛能触摸到她当时满足的心情，唇角再次扬起。

“何止不错！级好吃！”清绾的声音带着回味无穷的满足感，“下次你来，必须带你去吃！就是位置有点偏，在写字楼后巷……”她絮絮叨叨地描述着那家店的位置和环境，连老板娘说话带点南方口音都讲得活灵活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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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别一边听着，一边慢慢往宿舍方向走。傍晚的风吹动他额前的碎，校园广播里正播放着轻柔的英文歌曲。他听着电话里她鲜活的声音，描述着属于她的、他暂时无法触及的北京日常，那些琐碎的细节——难搞的客户、好吃的川菜馆、说话带口音的老板娘——都因为她的分享而染上了温度，变得不再遥远。他偶尔会简短地回应：“嗯，记下了。”或者，“老板娘人挺好。”

就在这时，冬别视线不经意扫过路边的公告栏。一张崭新的、设计醒目的海报吸引了他的注意：是关于学校与北京某知名互联网公司联合开展的冬季学期短期实习项目招募通知。他的脚步倏然顿住。

“绾绾。”他打断了她关于老板娘新养了只橘猫的趣事，声音里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和微光。

“嗯？怎么啦？”清绾立刻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

冬别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腾出手，用手机摄像头对准了那张海报，聚焦，按下快门。“咔嚓”一声轻响。他快将刚拍下的照片了过去。

“刚看到的。”他言简意赅，目光却紧紧锁在那张海报的关键信息上——项目地点：北京。申请截止日期：下月底。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她细微的、带着期待的呼吸声传来。几秒后，清绾明显拔高了一个调、带着巨大惊喜的声音炸响在冬别耳畔：

“实习？！在北京？！冬别！真的假的？！”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巨大的涟漪。

“嗯，学校合作项目。”冬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泄露了心情，“刚贴出来的通知。要求不低，得先投简历，过了初筛还有面试。”他详细地解释着流程，像是在分析一道复杂的算法题，条理清晰，但字里行间透出的认真和志在必得却无比清晰。

“太好了！这简直太好了！”清绾的声音雀跃得几乎要飞起来，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只剩下纯粹的兴奋，“你肯定没问题的！冬别！你那么厉害！那个模型推导那么难你都能搞定，这个算什么！什么时候投简历？需要准备什么？我帮你看看！”

她连珠炮似的问，话语里充满了无条件的信任和热切的期盼。冬别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在电话那头，可能正激动地原地蹦跳，或者握着拳头给自己打气的样子。她对他能力的笃信，像一股暖流，瞬间注入他心间，将那份因为距离而产生的落寞冲得七零八落。

“具体要求我晚点回宿舍仔细看通知，再你。”冬别的语气也轻松了许多，带着一丝笑意，“别激动，八字还没一撇呢。”

“有一撇了！海报都贴出来了，就是有一撇了！”清绾固执地反驳，声音里是满满的希望，“等你来北京，我天天带你吃好吃的！那家水煮肉片是开胃菜！还有涮肉、烤鸭、卤煮……”

她开始兴奋地规划起“未来”，仿佛他拿到offer已是板上钉钉。冬别听着她充满烟火气的憧憬，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拂过，又软又暖。他不再反驳，只是低声应着：“好。都听你的。”

话题在关于北京美食的美好展望中继续。清绾又分享了些办公室的新鲜事，哪个同事换了新型很搞笑，楼下咖啡店出了限定的桂花拿铁味道很特别。冬别则告诉她，宿舍楼下那只总来蹭吃的三花猫好像怀孕了，肚子圆滚滚的。

不知不觉，冬别已走到宿舍楼下。他刷卡进门，楼道里安静了许多。

“我到宿舍了。”他低声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仿佛不舍得挂断这连接着彼此呼吸与心跳的线。

“嗯，我也快到家了。”清绾的声音也柔和下来，背景音里传来电梯到达的“叮咚”声和开关门的声音，“刚进小区。今天月亮好亮，你那边能看到吗？”

冬别走到自己位于三楼的宿舍窗边，推开窗户。深秋清冽的空气涌入，带着草木的微凉气息。他抬头望去，墨蓝色的天幕上，一轮皎洁的满月悬挂着，清辉洒满寂静的校园。

“看到了。”他望着那轮月亮，声音低沉而温柔，“很亮。”

电话两端陷入短暂的安静。没有尴尬，只有一种奇妙的、共享着同一片月色的宁静。彼此的呼吸声透过听筒清晰可闻，平稳而深长，仿佛就在耳畔。北京的晚风与洛阳的夜气，在电波中无声交汇；写字楼下的车流与校园宿舍楼的灯光，在像素与声波里模糊了界限。物理的距离，被这细碎的日常分享和同频的呼吸，奇妙地熨帖着。

“那……我先去煮个面？”清绾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饿扁了。”

“嗯，去吧。”冬别应道，“我也该去食堂了。”

“好，晚上视频？”

“好。”

电话挂断。听筒里的声浪戛然而止，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只余下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冬别握着尚带余温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清绾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是她来的、那碗红艳诱人的水煮肉片照片。他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划过，仿佛能触摸到她分享时的雀跃。宿舍里空无一人，只有书桌上摊开的课本和笔记本，提醒着他未完的功课。他走到桌边坐下，却没有立刻翻开书本，而是点开了那张实习海报的照片，目光久久停留在“北京”两个字上，眼底的光芒比窗外的月色更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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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电波的连接中悄然滑向初冬。洛阳下了第一场薄霜，清晨的梧桐树枝桠上挂着一层晶莹的糖霜。北京的空气则变得干冷锐利，写字楼的中央空调开足了马力，吹得人皮肤紧。

清绾的日常，被分割成方块状的工位、拥挤的地铁车厢、偶尔能准时下班时路边热气腾腾的小馆子，以及每晚那个固定在手机屏幕亮起的时间。她习惯了在茶水间冲咖啡的间隙，飞快地给冬别条语音：“咖啡机又坏了！今天只能喝溶[哭脸]”。习惯了午休时对着食堂里卖相不佳的套餐拍张照过去：“今日份食堂惊吓，想念水煮肉片[流泪]”。也习惯了在下班路上，看到天边奇特的云霞，或者路边橱窗里一只丑萌的玩偶，立刻举起手机定格，然后附上一句：“看！像不像你上次说的那个建模bug？”

这些碎片化的分享，像一颗颗细小的石子，投入分隔两地的时光长河，激起一圈圈微小的涟漪。冬别的回复有时及时，有时会隔上几十分钟甚至一两个小时——他可能在实验室调试代码，可能在图书馆啃艰涩的论文，也可能在球场上挥汗如雨。但无论多久，他总会回应。有时是简短的一个“嗯”或者表情包，有时是几张他视角下的校园：落了霜的操场跑道、图书馆窗外沉静的夕阳、食堂新出的据说是“爆款”但卖相可疑的炸鸡腿。偶尔，他会来一段几秒钟的视频，镜头晃动着扫过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或者模型构建时旋转的d线框，背景音里是他室友催促“冬别，开黑啊！”的嚷嚷。这些零碎的片段，拼凑出他生活的轮廓，填补着她无法触及的空白。

周五下午，清绾正对着电脑上一份改到第七版的ppt焦头烂额，甲方对接人又在群里提出了新的、堪称天马行空的要求。她揉了揉胀的太阳穴，感觉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几乎是本能地，她抓起手机，点开置顶的对话框，指尖带着泄的力道噼里啪啦打字：

“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那个姓张的甲方是不是脑子有坑？！第七版了！第七版了！他知不知道‘定稿’两个字怎么写？！他提的那是修改意见吗？那是让我重新投胎的指令吧！！！[抓狂][抓狂][抓狂]”

信息出去，她重重地把手机扣在桌面上，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她知道冬别这个时间应该还在上课，回复不会那么快。但仅仅是泄出去，对着那个最安全的树洞，心里的郁结似乎就消散了一点点。

果然，直到她憋着一肚子气，勉强按照那“重新投胎”的要求又调整了半个多小时ppt，手机才震动起来。不是文字，是视频通话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