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他们遇上吏部侍郎的车架经过,侍卫们手持长戟开路,百姓们纷纷避让。钱庆娘下意识地往苏墨卿身后躲,却被他轻轻按住肩头:“别怕,我们只是寻常百姓。”他的目光扫过车架上的“李”字匾额,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冷光,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她那时忘了自己是谁,自然也没察觉,苏墨卿选择在崇仁坊设点,正是看中了这里官员云集、耳目繁杂的特点——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没人会想到,秘金会的暗巢,竟藏在玄镜司官员的眼皮底下。
苏墨卿会带她坐在晚来轩的窗边,看对面御史府的家仆晾晒官袍,绯色的衣料在风中翻飞,像极了陈默常穿的官服。钱庆娘盯着那些衣袍呆,脑海中闪过一丝模糊的影子,却怎么也抓不住。“在想什么?”苏墨卿递来一块刚蒸好的桂花糕,甜香打断了她的思绪。“没什么,”她咬了一口桂花糕,甜腻的滋味漫过舌尖,“就是觉得这里的房子都好大好气派。”
苏墨卿笑了笑,目光望向远处皇城的方向,声音低了些:“气派的房子里,藏着的未必是快活。”他想起那些官员宅邸深处的权力倾轧,想起秘金会要对付的那些人,此刻正坐在这些深宅里谋划着什么;而他,借着“落魄秀才”的身份,在这些官员的眼皮底下,一边与钱庆娘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一边布下奇门遁甲的阵局,等着“枯莲计”的收网时刻。可看着身边女子懵懂的笑脸,他又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若是能久一点,或许也挺好。
傍晚时分,永兴坊的方向传来收工的梆子声,官员们的车架陆续归来,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出清脆的声响。钱庆娘靠在苏墨卿肩头,听着这些声音,闻着满院的桂香,觉得无比安稳。她不知道,隔壁宅邸里的御史,或许正在翻阅关于“星砂案”的卷宗;更不知道,苏墨卿深夜会借着官员宅邸的阴影,悄悄潜入密室,与秘金会的暗线传递消息。她只知道,苏墨卿叫她“阿庆”,会陪她看糖画,会给她插桂花簪,这里没有“陈夫人”的身份束缚,没有无子的焦虑,只有纯粹的快乐。
有一次,她看见陈默的同僚——一位身着玄镜司制服的男子,在晚来轩门口驻足,似乎在打听什么。钱庆娘的心猛地一跳,脑海中闪过“陈默”这个名字,却瞬间被苏墨卿的声音打断:“阿庆,我们去后院酿桂花酒。”他拉着她的手往后院走,指尖微微用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直到躲进桂树的阴影里,她才松了口气,彻底忘了刚才那个男子的模样,也忘了自己曾是玄镜司陈默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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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仁坊的官员宅邸依旧每日上演着权贵的日常,朱门高墙后是看不见的权力斗争与阴谋。而晚来轩,就藏在这些深宅之间,像一个温柔的囚笼。钱庆娘在桂香里忘了自己是谁,忘了长安的风雨,却不知她脚下的青石板,一边连着官员宅邸的权力中心,一边连着秘金会的凶险暗巢;而那个陪她酿酒、写字、看糖画的苏墨卿,正站在这两者之间,一边是步步紧逼的阴谋,一边是舍不得打碎的温柔梦境。
当桂花酒酿好时,苏墨卿在坛身上又刻了两个字:“藏锋”。钱庆娘不懂其中深意,只觉得这酒甜得醉人,喝了便什么都忘了。可她不知道,这“藏锋”二字,既是苏墨卿对自己的提醒——藏起锋芒,完成使命,也是对这段时光的注解——所有的温柔,都不过是藏在刀锋上的蜜糖,迟早会被现实的利刃划破。
桂笺墨痕:藏在画轴后的私信
桂花酒的甜香还漫在晚来轩的空气里,钱庆娘翻找苏墨卿未完成的《桂下阿庆》时,指尖忽然触到画轴夹层的硬物——是张折叠的桂花笺,染着淡淡的松烟墨香,正是苏墨卿常用的纸笺。
她疑惑地展开,字迹是熟悉的温润笔锋,却比平日写《花间集》时潦草了许多,墨痕有些晕开,像是写的时候指尖在抖:
“阿庆吾爱:
展信时,或许我已不在你身边。
你总问我,能否一直留在晚来轩,守着桂花与清茶过一生。我答‘能’,却从未告诉你,这‘能’字背后,藏着我不敢言说的虚妄。我非落魄秀才,亦非只为你而来——入秘金会,为报父仇;接近你,为引陈默入枯莲计。这晚来轩的桂树、密室的奇门阵、你爱的桂花糕,皆是我布下的局。
可与你相处的时日,是我此生最干净的时光。教你写字时,握着你微凉的手,竟忘了阵图的凶险;陪你酿忘尘酒时,看你偷尝酒液的模样,竟想抛开所有仇恨与使命。你唤我‘苏相公’,眼底的光亮纯粹得让我心慌——我本该是执刀之人,却在你的温柔里,成了最懦弱的逃兵。
密室‘开门’位的青石板下,我藏了盘缠与出城令牌,还有那套你练熟的奇门步法,可保你避开金吾卫的盘查。若他日阴谋败露,不必寻我,亦不必记恨我,只当这场相遇是一场桂花香里的梦。
你眉角的朱红痣,我未敢画入画中——怕这世间的污浊,玷污了你的干净。往后,愿你忘了‘阿庆’的身份,忘了晚来轩的桂香,忘了我。寻一处无人认识你的地方,做回钱庆娘,或是任何你想做的人,平安顺遂,岁岁无忧。
勿念,勿寻。
墨卿绝笔”
桂花笺的边角沾着一点干涸的水渍,像是泪滴晕开的痕迹。钱庆娘握着纸笺,指尖冰凉,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那些温柔的时光、承诺的永恒、藏在眼底的笑意,竟全是假的。
她想起苏墨卿教她奇门步法时说“能避灾祸”,原来早已为她留好了退路;想起他刻“忘尘”酒坛时的怅然,原来他早知道这场梦终将破碎;想起他看她时温柔又挣扎的眼神,原来那不是深情,是愧疚。
院外传来桂树摇晃的轻响,像是苏墨卿弹琵琶的调子。钱庆娘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却滚落下来,滴在“平安顺遂”四个字上,晕开墨痕。她一直以为自己忘了是谁,却在这一刻猛然清醒——她是钱庆娘,是陈默的妻子,是这场阴谋里最无辜的棋子,也是苏墨卿藏在刀锋下的一点柔软。
她把桂花笺折好,藏进贴身的衣襟里,墨痕贴着心口,凉得刺骨。晚来轩的桂香依旧浓郁,可那些快乐时光,却像被风吹散的桂花,再也捡不回来了。她走到密室入口,按苏墨卿教的步法踩踏青石板,石板翻转的瞬间,她仿佛看见那个青衫书生站在暗处,眼底满是不舍与决绝。
“苏墨卿,”她轻声说,声音带着哽咽,“你的仇,我不懂;你的局,我不怨。可我终究,成不了你希望的‘平安顺遂’。”
密室里的桂花熏灯还燃着,照亮了藏在“开门”位的盘缠与令牌。钱庆娘没有拿,只是转身走出晚来轩——她要去找陈默,不是为了回到过去的身份,而是为了结束这场裹挟着爱恨与阴谋的噩梦。
桂花笺还贴在她的胸口,墨痕与泪痕交织,像一段错付的温柔,也像苏墨卿藏在心底,从未说出口的真心。而长安的风,正吹着桂花瓣,落在她的肩头,像是一场无声的告别。
春闱风起:朱门内外的暗箭
长安的春闱如期而至,崇仁坊的青石板路被来自各州府的举子踏得热闹非凡。身着青衫的书生们怀揣着功名梦,三三两两地往来于宅邸与贡院之间,谈经论道的声音混着马蹄声、叫卖声,将坊市的烟火气推至顶峰。而这喧嚣之下,却藏着比考场更凶险的暗涌——秘金会要借春闱之乱,完成枯莲计的最后一步,而钱庆娘,正站在这场风暴的中心。
她从晚来轩出来时,晨雾还未散尽。怀里揣着苏墨卿的桂花笺,墨痕贴着心口,凉得像冰。街上满是背着书箱的举子,他们意气风,眼底是对未来的憧憬,像极了钱庆娘记忆中那个未入秘金会的苏墨卿——那个曾说要科举入仕、用缠枝莲纹样做聘礼的少年。她忽然想起苏墨卿私信里的话,他本也该是这春闱中的一员,却因父仇与阴谋,沦为了执刀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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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庆娘沿着坊墙往前走,目的地是玄镜司。她要把苏墨卿的私信交给陈默,把枯莲计的阴谋和盘托出——不是为了回到“陈夫人”的身份,而是为了结束这场裹挟着爱恨的骗局。可刚走到崇仁坊与永兴坊的交界处,就见一群举子围在巷口,对着墙上的科举榜单议论纷纷。人群中,一个熟悉的青衫身影一闪而过,正是苏墨卿。
他换了一身崭新的青衫,腰间系着枚素银玉佩,混在举子们中间,竟真有几分饱读诗书的模样。钱庆娘心头一震,下意识地躲到墙角——他来这里做什么?是秘金会的任务,还是……他从未放下过科举的志向?
她看见苏墨卿与一个身着绯色长衫的举子低声交谈,那举子腰间的香囊上,绣着半朵枯莲花纹——是秘金会的暗记!两人说话时,苏墨卿递给他一枚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奇门遁甲的“景门”方位,正是贡院西侧的偏门方向。钱庆娘瞬间明白,秘金会要借着春闱的混乱,从贡院传递密信,甚至可能在考场内动手,栽赃给某个官员或举子,彻底搅乱朝堂。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急促而来,玄镜司的巡逻队疾驰而过,领头的正是陈默。他身着玄色官袍,面容冷峻,目光扫过举子群时,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钱庆娘心头一紧,刚要上前,却见苏墨卿已察觉到危险,与那绯色长衫举子匆匆告别,转身混入人群,朝着贡院方向走去。
“陈默!”钱庆娘终究还是喊出了声。
陈默勒住马缰,回头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凝重。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她面前:“庆娘?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些日子你去哪了?”
钱庆娘从怀中掏出桂花笺,递到他面前,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我在晚来轩,遇到了苏墨卿。这是他的私信,秘金会的枯莲计,还有春闱的阴谋,都在里面。”
陈默接过纸笺,快浏览着,眉头越皱越紧。当看到“秘金会借春闱传密信”时,他猛地抬头,目光望向贡院的方向:“不好!贡院刚开闸放考生入场,若秘金会在里面动手,后果不堪设想!”他转头对下属吩咐,“立刻封锁贡院周边,严查所有入场举子,重点排查腰间有枯莲花纹信物者!”
下属领命而去,陈默握住钱庆娘的手,她的指尖冰凉,掌心全是汗。“别怕,有我在。”他的声音沉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当年苏墨卿的父亲蒙冤,我父亲也曾参与此案的复查,一直未能还其清白。苏墨卿入秘金会,既是为了复仇,也是被人利用。”
钱庆娘愣住:“你都知道?”
“玄镜司早已查到秘金会与春闱有关,只是没想到苏墨卿会是核心棋子,更没想到你会卷入其中。”陈默看着她,眼底满是疼惜,“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贡院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乱,伴随着金吾卫的吆喝声。陈默脸色一变,拉起钱庆娘的手:“走,去看看!苏墨卿大概率在里面,他的奇门遁甲阵一旦启动,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快步往贡院赶去,春闱的喧嚣还在继续,举子们的谈笑声、考官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可谁也不知道,贡院的朱门之内,一场关乎功名、复仇与朝堂安危的暗战,已经悄然打响。钱庆娘握着陈默的手,怀里的桂花笺被攥得皱,她忽然想起苏墨卿私信里的愿——“平安顺遂,岁岁无忧”。她不知道这场风波过后,他们三人是否还能安好,只知道此刻,她必须和陈默一起,阻止这场阴谋,也为那段错付的温柔时光,画上一个落幕的句点。
贡院的朱门越来越近,阳光穿过门楣,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苏墨卿画轴上的墨痕,也像极了这场阴谋里,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纠葛。
官舍藏险:朱墙内的奇门暗道
陈默拉着钱庆娘往贡院疾行,春闱的喧嚣在耳边呼啸,而他的目光却死死盯着贡院西侧那片连绵的朱红院墙——那里是朝廷为监考官员设的廨舍,与贡院仅一墙之隔,按唐制沿用汉时旧例,负责春闱监察的中低级官员需昼夜驻留,不得擅自离舍,正是“办公衙署紧邻官舍”的规制。
“这些廨舍是关键。”陈默脚步不停,声音低沉而急促,“汉时规定中低级上朝官员必居官舍,本是为了议事便捷、防微杜渐,却没想到成了秘金会的钻空子之处。苏墨卿的奇门遁甲最善借地形布阵,官舍与贡院相连的夹道,定是他选的‘景门’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