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橪竟也还未走。
他双手插兜,背光而立,脚边投下一道暗色调的阴影,站定如塑像。
五指已经压在了门把手上,只需稍稍用力,面前这道阻隔即可轻易消解。
梁知予的心怦怦直跳。
她说不清自己是期待听见敲门,还是更想主动开门,殊途同归的结果,偏让她陷入举棋不定,像个庸人自扰的傻瓜。
视线里,舒橪动了动。
梁知予下意识回避开眼神,盖上了猫眼。
寂静的房间里,只能听见中央空调运行的隐噪。空气短暂凝固起来,连同她的身体一起,演出一段中场暂停的默剧。
良久,无人敲门。
梁知予重新掀开那枚小小的金属圆片,向外探去眼神。
门外,早已没有了任何人的影踪。
*
往后的两天,梁知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埋头写稿。
阿萍并未主动联系她,刘家的号码也变成了空号,她深知希望渺茫,索性不再抱有幻想,推翻了原先的大纲,重拟一版,按照全新的思路,开始梳理当前的已知信息。
越往后看,一个念头却在脑海里盘桓得越发活跃起来:
这位去世的金奶奶,真的没有认知方面的障碍吗?
根据唐静还有其他老人的描述,金奶奶用错东西的频率实在高得离谱,以至于最开始还愿意相信她是无心之失的室友冯奶奶,也彻底和她闹僵了关系,坚决提出更换房间。
除此之外,养老院的另一位护工表示,金奶奶好几次指着她叫别人的名字。
梁知予翻阅过资料,主观认知下降,的确是阿尔兹海默症初期的典型症状。但是在金奶奶两个儿子的口中,却只轻描淡写地声称,他们的母亲有些健忘。
唐静告诉梁知予,按照养老院的入院规定,她暂不接收老年痴呆症,或是精神方面有问题的老人,一旦确诊,需要由家属出面领回。
“如果是卧病在床,没法自理的老人,虽然要我们多花点时间和精力照顾,但也只是累点忙点,还在能力范围之内。”唐静在电话里说。
“可如果精神方面出了问题,我们真的顾不过来。尤其是那种能走能动的,我们又不能把他关起来,可也抽不出人手二十四小时盯着。所以我额外写了规定,暂时不接收这样的老人,如果确诊的这方面的疾病,家属必须把人领回去,费用可以退。”
“你没怀疑过金奶奶有可能患病吗?”梁知予问。
唐静犹豫了一下,说:“金奶奶的情况,确实有点像,但除了经常拿错东西和偶尔认错人,倒也没有别的症状,基本生活都能自理。”
“我们之前有过误认为老人患痴呆症的前例,家属带去做了体检,显示没有问题,回来就把我大骂了一通。所以对于这种问题,我们的态度也比较谨慎,在每月给家属的情况反馈中有所提及,但也很难强迫人家去检查。”
如果金奶奶确实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结合养老院对接收老人的相关规定,会影响判决的结果吗?
结束和唐静的通话,梁知予又陷入了沉思。
要想最终确认金奶奶是否患病,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进行解剖,从其脑组织的病变程度做出判断。
可是家属有可能同意吗?
就在梁知予对着电脑出神时,手机铃声突然急促地响起。
来电显示,是一串归属地在绥城的陌生号码。
她接起,“喂,你好。”
下一秒,电话里传来的女声,让梁知予立刻坐直了身体。
“你、你是那个记者吗?”阿萍的语气焦灼,“上次说过的,如果我们改变主意,可以来找你。”
梁知予起初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运气来得如此之快,愣愣道:“所以你们现在……”
“哎呀,你听不懂我说话吗?我婆婆愿意接受采访,就现在,你快过来!”
突如其来的转圜,让梁知予喜出望外之余,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直到她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刘家。
院门大开,她畅通无阻地进入室内,在一楼客厅里,见到了满面愁容的阿萍,以及双眼通红的刘秀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