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了。
贾敬的心情紧张之余又有些复杂。
某些人应该怕他无牵无挂,因为无牵无挂的人,可以无所顾忌的做一些事情。
前两天家里去接,他不想回来,就是因为观里的那个人盯得太紧了。
之前不明白他们什么疯,但现在想通了。
想通的贾敬放任了自己的情绪。
他的儿子死了,他只有女儿了。
小姑娘住回了自己家,对他这个父亲……
“祖父,快,母亲和小姑姑已经在仪门处等我们了。”
蓉哥儿急的很。
这大过年的,别人家都是热热闹闹,他们家却只有母亲和小姑姑。
“唔”
贾敬长吸一口气,和孙子一起大踏步往前,直到看见仪门前那一大一小两道身他才恍有所觉的让脚步变慢了些。
妻子去世的那天,他的天塌了。
感觉这世间所有的东西都失了颜色。
他不敢看这个妻子拿命拼出来的女儿,她不是他想要的。
可是他说不通妻子,他在她人生的最后阶段,还因为女儿跟她吵过好几次。
于是,他不要女儿。
他以为他不要女儿,妻子就能因为不放心重新回来,可是她的手从温热到冰凉……
贾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几天的。
他舍不得她走。
他不让他们钉棺材,他真是恨不能也跟着一起了。
明明当初说好,他们要白头到老的。
可是她在半道上,只为了一个他都不认识的小孩,丢下他一个人走了。
此后的每一天,只要想起她,他都要给她上个香,念个经。
思念和伤心淹了他,他顾不了任何人。
直到一年后,他好些了,想要趁着过年,去给西府婶娘请安的时候见见女儿,却不料回来的那晚,因在祠堂和祖父祖母、爹娘以及妻子说了太久的话,身子居然不争气,病倒了。
是以第二日,他没本事去见婶娘,是婶娘来看他。
然后连着几年,都是婶娘先一步来看他。
贾敬有苦说不出。
再加上他确实没办法照顾小女儿,就只能这么一日日的混着。
如今……
贾敬一步步走向那个抿着小嘴的女孩儿,心头真是又酸又软。
长的真好啊!
虽然因为儿子的孝,穿着素服,但莲青色的小袄儿,更衬得女儿一张小脸莹白如玉,乌溜溜的头才刚留长些,勉强在头顶两侧挽了两个小小的鬏鬏,系着毛茸茸粉蓝色的小头绳,风吹来,小头绳飘啊飘……
贾敬在那有如黑曜石般又明又亮的杏眼里看到了自己,当然,他还看到了里面深藏的惶恐。
女儿在怕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贾敬的脚步一顿。
“儿媳尤氏拜见父亲大人!”
“女儿拜见父亲大人!”
尤本芳扯了小姑娘一下,惜春反应过来,行礼的时候几乎与她同时开口。
“……一家人无须虚礼。”
贾敬的所有心神全在女儿的那声‘父亲大人’里。
当然,对于尤本芳这个儿媳,他也是满意的。
这是妻子考察良多,才给珍儿定下的。
果然,在家里她对两个没有血缘的继妹好,嫁过来,对他们家的蓉哥儿也当亲儿子在疼。
“既然回来了,那就随我一起给你母亲上柱香吧!”
贾敬怕吓着小姑娘,不敢让自己过于失态,只尽量用好像平常的语气跟小姑娘道:“你祖父祖母他们也念着你。”
他想说,你不是我们不要的。
他想说是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