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之後,他越来越倦怠。
为什麽以前谈恋爱那麽容易,对一个人说喜欢是那麽轻巧,而现在,他才刚刚三十,却已经像一口枯井,萎到兴致寡淡,见谁都是面目模糊的甲乙丙丁。
到最後,只有贺英杰和他稀里糊涂地狼狈为奸。在最难捱的那段时期,池昉会突然三更半夜给贺英杰打电话,对方问他,怎麽了,又失眠了?池昉的声音焦躁地抖着,嗯,你跟我说会儿话吧,我四天没睡觉了,真的受不了了……
无法正常入眠会将精神逼至崩溃,借助药物又不免産生耐药性,只能饮鸩止渴。他的整个精气神都像被吸干了,每天状似一具行尸走肉游走在学校里,仅剩下心脏超负荷地突突跳,在提醒着他快点自救。
电话的另一头安抚道:“我在,池昉,我陪着你,安心睡吧。”
“好,阿源,你陪我。”
贺英杰拥有和许清源高度相似的声音,正因如此,池昉和他才会有初遇。曾经那个人不满被当作声替,但现在贺英杰不那麽想了,他告诉池昉,就这样利用我吧,我们各取所需,不用想着对对方负责。
真简单,没有坦不坦诚丶平不平等的烦恼,更没有许诺一辈子的负担,因为他们都不相信这种东西。池昉会对偶尔刷到的“女星阮言与其神秘男友”的花边新闻置之一笑,贺英杰则会跟讨论天气似的问他,这背影和我两模两样的,你认得出是我?
池昉摇摇头,是不是你有差吗。
对方还先不高兴了,耸耸肩唱道,你的良心到底在哪~里。
四处留情的人反倒来控诉一个心理阳痿的病号?池老师咋舌,这才是真的没天理。
于他而言,贺英杰就像一瓶药,病人不喜欢吃药,但不吃药又不行。
自从完成相亲见面任务後,池昉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作为理由,正式谢绝了黎正英的“好意”。会长夫人出师不利,加之女方那边对池老师不够热情的态度也颇有微词,以致于电话里黎正英的声音不咸不淡的。池昉想,挺好,看来短期内应该不会卷土重来了,乐得清净。
贺英杰消息掌握得迅速,听说池老师干脆利落地解决掉相亲,马上高高兴兴地来约他周末去滑雪。
“新建设好的雪场,飞机两小时能到,我们周五傍晚去,周日傍晚回,不用请假,不影响工作。”
他算是把池昉的说辞全都预判到位了。
池老师说:“太忙了,周末想在家休息。”
他们科室的科长两个月前去教育局借调锻炼了,按以往惯例,回来就能升一级,池昉目前已经接手了这位科长的工作,属于科室的临时负责人,所以工作量比从前多了三倍不止。
“我知道你工作累,所以才想带你去放松放松,你就什麽都别管,脑子也给我放在家里别带去,只跟着我走就行了。”
池昉失笑:“怎麽,脑子都扔了,你要带一个傻子去滑雪?”
“你要真是傻子才好呢,我骗什麽你信什麽,多乖。”贺英杰道,“那就这麽定了,我让苏娜订票,装备什麽的都会安排好的。”
“诶等……!”
自说自话的,他还没表态呢,贺英杰就匆匆挂线,不给他拒绝的馀地。
池昉接完电话回到办公室,郭巍正坐在他的办公椅上,手里的文件握卷成桶状,好似一个趁手的武器。
“咋,找我?”池老师问。
郭巍撕出一记微笑:“这一季度的入村统计通报出来了,您,池科,依旧稳居最後一名,哇!这种好事怎麽领导又批给我办理了呢,我这条贱命要在你手里死几次啊?”
池昉把文件从他手里扯出来:“太忙了,没时间去。”
郭巍从椅子上跳起来:“你现在忙不假,暑假的时候总不忙吧,你一天都没去啊!苍天喂,别开我玩笑了,全省在统计在通报的,每个季度都给我挂零,你再这样别说我了,我分管领导都要找你谈话了!”
“不是一年半内去90天吗,这才过了几个月而已。”
“几个月?这不是快一年了吗!您数数,眼睛一眨寒假要来了,再眼睛一眨又是暑假了,等暑假结束直接出考评结果了,不求您评个先进模范吧,起码也别倒数第一啊!”按这个进度,得此结果的可能性很大,郭巍两眼一黑,“什麽都别说了,这周末给我去鉴云村报到,下个季度我不想在末十位看到你的名字。”
池昉忽然想到刚才贺英杰的提议:“我周末有安排了。”
“什麽安排?”
“滑雪。”
“……”对面人咬牙切齿的,“我瞧着像是血压很好的样子吗,要不给你看看我的体检报告?”
“真去滑雪,都订机票了,退不了。”
郭巍沉声道:“池昉,你到底怎麽回事?原先让你从鉴云村回来,我看你魂都丢在那边,只回来了个空壳子,怎麽现在魂灵归位了,你却连一天都不敢去那里?当初我怎麽跟你说的,不要在鉴云村搞事情,别拿前途开玩笑。你现在也做着科室负责人的工作,就等位子空出来以後顺利给名分,别人去基层都是为履历镀金去的,你倒好,镀来一个倒数第一,现在是脑子进水的时候吗,将来提拔的时候怎麽服衆?”
道理他都懂,通报虽然是提醒性质,但终归名次不好看,文件层层签阅下来,郭巍的脸上无光。池昉对他道歉:“是我不对,给你添乱了。”
“我不差你这点事,我就是看你拎不清,气不打一处来!”郭巍缓了缓,“池,不管鉴云村里发生过什麽,你都得给我把这90天扎扎实实地打卡完成了,报名表上签着你的名字盖着我们的章,说白了,我们都得负责到底,我是不会允许你交白卷的,你明白吗?”
池昉沉默了一会儿,扯动记嘴角:“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