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语重心长:“再说,那陈家公子年少,谁还没个行差踏错的时候?待日後成了家,收了心,有你从旁规劝,自然就好了。我们做女子的,终究是要以夫为天,以家族为重。你父亲与我,为你定下这门亲事,也是千挑万选,为你寻个依靠,你怎能如此辜负我们的一番苦心?”
卫侯爷见爱妾如此“深明大义”,心中怒火稍缓,但看向卫璇的目光依旧冰冷,重重哼了一声:
“你听听!你姨娘处处为你着想,你倒好,非但不领情,还如此忤逆顶撞!我看你是被鬼迷了心窍!”
卫璇轻轻挣脱柳姨娘试图握住她的手,後退半步,微微福了一礼,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
“父亲,姨娘,你们说得都对。女儿愚钝,经此一事,才愈发觉得,似陈家这般‘家风清正’丶未来姑爷又需‘从旁规劝’的‘好人家’,女儿这般顽劣愚笨丶不识大体的性子,怕是实在难以匹配,只怕日後非但不能为家族增光,反而会处处掣肘,连累了陈公子‘改过自新’的大业,更辜负了姨娘兄长的一番苦心经营。”
她语气真诚,仿佛真的在深刻反省自己。
柳姨娘脸上的悲戚僵住了,这话听着是自贬,可怎麽句句都像是在戳陈家的脊梁骨?
卫璇不等他们反应,目光转向柳姨娘,道:“姨娘,您方才说,您与父亲为我千挑万选……璇儿想着,既然这门亲事如此之好,连您都说是‘千挑万选’的良缘,那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
她顿了顿,在柳姨娘骤然绷紧的神经中,轻轻柔柔地接了下去:
“不如就让给大姐姐吧?大姐姐性情温婉,最是知书达理,由她来规劝陈公子,定能事半功倍。将来大姐姐成了陈家奶奶,有她时时在旁提点,想必陈公子定能早日浪子回头,光耀门楣。而陈夫人那位在吏部的兄长,感念我们卫家如此‘深明大义’,换了更出色的女儿嫁过去,想必也会更加尽心尽力地帮衬兄长的前程。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这一番话字字句句都像软刀子,扎得柳姨娘心口直抽抽。
让她精心培养的亲生女儿去填陈家那个火坑?简直荒谬!
卫侯爷斥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琳儿的婚事自有我们盯着,无需你来操心。”
卫璇看着他们如同吞了苍蝇般的表情,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顺无害的模样,甚至还带着点委屈:
“女儿只是觉得,既然父女儿无福消受,让给更贤德的大姐姐正是美事一桩。莫非,在父亲和姨娘心中,这‘好归宿’也是有区别的,只配女儿去,却不配大姐姐去麽?”
“你……休要强词夺理!”
卫侯爷气得胡子发抖,却一时找不到话来驳斥。
而且接下来,柳姨娘发现自己无论说什麽,都会被卫璇用“为家族考虑”这面大旗给堵回来,还顺便把她亲生女儿架在火上烤!
卫璇见好就收,再次福了一礼,语气恢复了平淡:“既然父亲和姨娘都觉得女儿的建议不妥,那便当女儿没说过吧。女儿昨夜未曾休息好,有些乏了,若父亲没有其他教诲,女儿便先告退了。”
她转身欲走。
“站住!”
卫侯爷带着压抑怒气的声音自身後响起。
卫璇脚步顿住,缓缓回身,疑惑:“父亲还有何吩咐?”
卫侯爷沉声道:“你跟我来书房。”。
又看了一眼柳姨娘,“你也一起。”
说罢,他率先负手朝书房走去。柳姨娘连忙跟上。
卫璇跟在他们身後。
书房内,陈设古朴,卫侯爷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後坐下,柳姨娘则安静地立在一旁。
卫侯爷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从书案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紫檀木盒,打开後,里面是一枚小巧玲珑丶雕刻着繁复苏氏商号标记的白玉印章,旁边还有一沓厚厚的账册。
卫璇冷眼一瞧。
就是它。
她就是在这个书房,在父亲“代为保管,以免你年幼被刁奴蒙骗”的哄骗和柳姨娘“都是为了你好”的眼泪中,亲手在这份移交文书上按下了手印,交出了母亲留给她最核心的産业信物。
从此,她彻底失去了经济自主权,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卫侯爷将木盒往案前推了推,手指点了点那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书,语气稍有缓和:
“璇儿,你母亲去得突然,留下这偌大的産业,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何打理得来?外面那些掌柜丶管事,个个都是人精,岂是你能应付的?”
他叹了口气,道:“为父思前想後,还是觉得,这些産业,暂时由府里统一掌管最为妥当。一来,免得你劳心劳力;二来,也能让你姨娘从旁协助,学习如何管理庶务,将来……也好名正言顺地执掌中馈。”
柳姨娘立刻柔声接话,眼神充满了“慈爱”:“是啊璇儿,老爷这都是为你考虑。你只需在这文书上按个手印,剩下的事情,都有姨娘帮你操持,你安心做你的侯府小姐便是。等你将来出嫁,这些自然还是你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