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猝不及防听闻此话,眼中有一瞬间的茫然,下意识摇了头,却又在元嘉正色的神情中停了动作。眉头紧紧蹙起,在脑海里飞快地将记忆翻检了一遍又一遍,片刻后重又抬头,声音清晰而坚定,“回女君的话,无有此事。”
“温穆太子妃当年、与陛下感情甚笃,又成婚几载,所有人都盼着她能早日有妊。若真是怀了身孕,那必定是太子府,还有宫里头等的大事,太医署脉案、赏赐的记录上都会有载。奴婢当年跟在陛下身边,却从未见过半分痕迹……”
“或许是月份太小,连胎都还没有坐稳的时候,便不慎小产了呢?”
元嘉假设道。
红玉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更具体的细节,而后又一次摇了头,“不可能,温穆太子妃虽和善柔婉,但那也只是对外人,对自己从来是苛责要强的,更恨不得府中大小事都亲力亲为。若真有什么滑胎之事,如何瞒得过日夜相伴的宫女嬷嬷们……且,此一事对女子损伤极大,再身强体健者,少不得也要静卧休养数月,还有那脸色,衰败憔悴,断断是藏不住的。”
蹙眉不语的人换成了元嘉。
红玉的话也算有理有据,可还是无法消除她心底的疑虑。
元嘉沉吟片刻,忽而话锋一转,又问起另一桩事来,“温穆太子妃因何而殁,这你可清楚?”
“……奴婢不知。”
这一次,红玉的话里多了几分犹豫。
元嘉立刻觉出了前者话里的闪躲,追问道:“你们当时就跟在陛下身边服侍,总不能一点因由都不知道吧。”
红玉喉咙有些发干,“奴婢确实不知,且因温穆太子妃去的突然,陛下那段日子悲痛欲绝,身体几乎要支撑不住,所以太后娘娘特意降了旨,不许咱们在人前提起或议论温穆太子妃,自然也就……”
“突然?有多突然。”
元嘉蓦地问道。
“此前未听说有任何不适,忽而有一日卧床不起,连一月工夫也没撑到……”
声音更是微弱。
“你们私下里又是怎么想的呢?说是人前不许议论,人后你们也没有任何猜测么?”
红玉咽了口唾沫,“……一说是温穆太子妃平素辛苦,又总是强装无事,所以最后积劳成疾。一说、是她从出生起便带了病,之前靠吃药遮掩,但是药三分毒,所以才会迟迟没有子嗣。如今为了子嗣停药,自然就撑不住了。”
“你觉得是哪一种呢?”
“……奴婢不知。”
“那你说,温穆太子妃的死……会不会跟咱们之前猜测的小产有关呢?”
元嘉的声音不高,话里的内容却足以让红玉怔愣原地。
第176章溯旧局她越是恨,出手便越狠
“……可,温穆太子妃薨逝前几个月,还曾因体虚血亏之症,屡召太医及医女看诊,开的方子也全是益气补血的,若当时有孕,断不该服用这一类的药哪!”
声音虽轻,却比之前还要斩钉截铁,更带着一丝为自己记忆辩驳的急切。
元嘉不置可否,“那,当时侍奉的太医又是谁?”
“只专职侍奉温穆太子妃的,便有一个太医四个医女,至于那几个月……当时在太医署供职的,大半也都传召过,药方也都是在许多位太医手里传阅过的,并无有什么奇怪之处。”
红玉回忆道。
“人多难免沸议,再如何也该有一个拍板的吧?”
元嘉复问道。
“随在温穆太子妃身边的那一位,对温穆太子妃的情况和过往脉案最是熟悉,所以其他人在斟酌用量时,多是以那一位太医的意见为主。”
“后来,因温穆太子妃那段时日传召太医的次数过于频繁,宫里的娘娘们便也有所耳闻,贵太妃更将侍奉自己的太医送去了太子府帮衬,若遇拿捏不准之时,两位太医便也会共同商议。”
又是薛贵太妃身边的太医……
元嘉眉心微动,“我听你之言,温穆太子妃患的该是妇人间常有的病症,又怎会让这么多的太医看诊……是、很严重?”
“倒也不算,”红玉浅浅一摇头,“但毕竟是太子储妃,哪怕只是主子身上掉了根头发丝,底下人也不敢掉以轻心哪。”
“如此说来,温穆太子妃当年薨逝,真就是一场猝不及防的意外了?”
红玉虽不解,仍低声答道:“以陛下对温穆太子妃的爱重,想来若有端倪,当年出事时便该一查到底了,也不会无事发生般过了这许多年……”
元嘉听到这话,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了一下,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只将目光投向窗外渐转昏沉的暮色,少顷喟叹一声,带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意味。
“天不假年,温穆太子妃……也是可惜了。”
听着却不像是感慨,更多出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元嘉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又对着红玉一摆手,面露倦色道:“我都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对了,今日承恩侯夫人进宫,之后几月便都要住在蓬莱殿了。趁着天色未晚,你且亲自去一趟尚宫局,让杨尚宫替我提调着各局各司的人,将承恩侯夫人那里缺的少的全部补足。记住了,让她们动作麻利些,越快越好,莫要耽搁了。”
红玉起身应了声是,见元嘉再无旁的吩咐,只拧了拧眉心,强打起精神,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散乱摊放着的几本奏章上,顿时如蒙大赦,恭敬行礼后悄步退下。
殿门合拢,室内又重归寂静。
元嘉仍保持着红玉离开时的姿势,朱笔悬停在半空,视线停驻在奏章之上,似乎在细览其中的内容,可眸底的深处,分明是一片毫不遮掩的、含着冷冽的讥讽与怀疑。
……
“……噢,还是没过去?”
元嘉听着逢春的回禀,搁下手里拿着的燕明昱临的字帖,眉梢微微一挑,露出一抹略带玩味的惊异。
那日自清宁宫离去,曾氏便改道去了蕴真殿,也不知两人商量了些什么,薛贵太妃身边的嗅香便捧着一匣子点心,去了薛玉女所在的蓬莱殿。
同样不知解释了些什么,总归薛玉女对自家生母没有进宫一事无有任何反应,也不曾来清宁宫问过元嘉分毫。
而曾氏,到现在都没有从蕴真殿里走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