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就算是做县令能无愧于心,为一方百姓做事也算十分了得了。
宁远芝刚想将后面的话吐露,却见刘侍郎嘴角微不可查,翘起讥讽的弧度,她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微顿。
“刘大人,你可知晓我为何要助张庭一臂之力?”
刘侍郎收起脸上的嘲意,一脸正色道:“清流式微,而张庭声誉极佳,在学生之间名声最好。若拉拢她,那清流的势力必能更进一步。”
宁远芝微微颔首,原是怕张庭威胁到她的位置啊。
她站起身,面对着摇曳的烛火负手而立。
轻声道:“你错了。”
刘侍郎诧异,不是?那就是宁尚书一意孤行决心拉扯她,可那又如何呢?被贬到边陲小县,深受皇帝厌恶的人还能回京?痴人说梦!
宁远芝说的却与她心中所想无关,问她:“你还记得宗相吗?”
刘侍郎摸不着头脑,刚刚还在谈张庭,怎么突然说起宗相了。
“下官对宗相知遇之恩铭记五内,不敢忘怀。”
宁远芝盯着燃烧的烛,它被烧得越来越短,拿当日张恕问她的话说:“你觉不觉得今日的张庭,与昔日的宗相很像?”
刘侍郎这才反应过来,“是很像,但又不太一样。”宗相的家世、人脉,那是区区一介草妇能相提并论?
宁远芝喃喃自语:“相似的境遇,相似的品行,”她回头看向对方,“当初对宗相已经袖手旁观,如今有余力还要漠视不管吗?”
刘侍郎被她锐利的眼神直插心灵,像是将自己心底里的阴暗全部暴露人前,她闪躲避开目光,“宁大人,说、说的极是。”
宁远芝沉默摇摇头,终究不是一路人。
“天色也晚了,你回去吧。”
这夜,户部尚书与刑部尚书秉烛夜谈。
刘辛捧着碗茶递给周茗,“来我府上没什么好东西,只能委屈你喝我这老陈茶了。”
周茗接过来认真品评,“粗劣至极,果真不堪入喉。”
刘辛哈哈笑两声,眯成缝的眼睛一晃到了外间的天色,漆黑无比,不见一丝光亮,她微微一愣。
“周茗,你说我们夜半相会,都不会引来旁人猜忌,这是为何啊?”
周茗放下茶盏,拧着眉认真回道:“我们是陛下的纯臣。”全心全意为陛下做事,不结私不拉朋党乡党。
“我们当初为何放弃清流,成为纯臣?”
周茗垂下眼睑,安静坐在原地,久久不作一词。
这个话题很沉重,太沉重了,她背负不起,羞于提及。
室内陷入凝滞,时间几乎像被停滞了般,过得极慢。
刘辛回过头,意兴阑珊又公正刻板地说:“因为宗相没了。”那是朝中所有清流官员眼中屹立不倒的擎天柱,严明清正,仁者爱民。可是有一天,顶天立地的擎天柱倒塌,她们的世界观也在刹那被碾做灰烬。
刑台杀了九天九夜,血水流了满大街,昔日眼高于顶的世家像猪狗般送上去,起手落刀,人头落地,那颗颗人头的主人有的生前美誉加身,位极人臣,骄横跋扈。
简洁明了,没有任何折磨,但是如此直观的面对死亡。
她们就怕了,惧了,退缩了。
周茗紧捏着拳头,她受宗相一手提拔、悉心栽培,才能走到今日的位置,她抿了抿唇,却仍沉默着。
刘辛忽然又说:“张庭和宗相好像,不是样貌而是神态,笃定自信、挥斥方遒,初初见到她时,”她轻笑一声,抬头正视周茗,“我还恍惚间以为再见到了宗相。”
周茗微讶,“你竟是这个理由,才那般想要她啊。”
刘辛摇摇头,“不是的。”倏尔想到什么,又笑了,“你说的也对,只是她身负才华,为人处事极为妥当,很宗相很像。”
“张庭真的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稀世奇才啊,白白被扔到偏远之地,真是可惜了。”她目露遗憾,不住地惋惜。
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站到重要的位置,造福百姓啊?
周茗也觉得难,“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还能怎么办?怪只怪她张庭命不好。”
这般星零几个人颇为惨淡,反观高相府邸就热闹了。
今夜,事态紧急,连五皇女就来了。
陈琉爽了名倌的约,打了个哈切看底下群臣乱炒,就很烦。
她宝贵迷人的夜晚,就浪费在这帮不着调的官员身上了?木着脸摆摆头,要不是这群酒囊饭袋她早和美人共度春宵了!
她猛然拍掷桌面,场面霎时一静。
陈琉笑笑,“诸位大人可谈论妥当了?若久议不下,咱们可以挑个白日再议,今日已经很晚了。”
底下官员拿出死谏的气势吼道:“帝女不可轻视啊,明日陛下若果真要在大朝会行议张庭那篇策论上的内容。”她四下张望,“那我们私底下为您积累的一切财物,都将面临清算。”
“是啊是啊,殿下,古人云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又云……”
“若是失去这批财物,咱们再想找机会积蓄这么多,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啊。”
陈琉皮笑肉不笑,轻描淡写问道:“所以诸位大人议出个所以然来了吗?”都放他爹的狗屁,一个个自己贪了多少钱,才分到给她多少钱?天天顶着她的名头招摇,还敢这样对她?
若不是、若不是距离荣登大宝还有些距离,她早就将这帮混球一刀杀了。
底下官员听陈琉的话,面面相觑,霎时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