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更张(1)干大事哪有一帆风顺的……
长孙青璟在梦中确实进入了华胥国,那里安详丶宁静丶富足。天垂沆瀣,地涌醴泉,嘉禾自阡陌生,素琴无弦而鸣。
之前梦中与她在大野一同逃亡的独角兽也在一片宽阔的水域边散步。银蹄轻踏之处,涟漪荡成八卦之形。
几只白鹡鸰落在独角兽的背上。雪翎映日,独角兽背如缀璎珞。独角兽微微昂首,玉角凝露朝向日光,露中有虹霓流转。
独角兽踏碎一地晨光跃到长孙青璟跟前,撒娇似地依偎进她怀中。长孙青璟感觉这幼兽的外皮似乎粗厚了一些,兽角也比之前坚硬了不少……
梦醒之际,草木摇曳丶泉流漱玉的天然宫商犹在她耳畔。
几日後,她意外地在独孤怀恩所送来贺礼中找到联珠对麒麟纹样的锦缎,那麒麟的样子恰似梦中的独角瑞兽。长孙青璟感觉十分新奇,便截下一片准备询问李家织锦坊的功母们可能织出这样丰盈细腻的纹样。
李世民选定了自家捐资建造的净因寺作为学堂,又增加了衣食供养。
净因寺的禅师承诺令沙弥们帮忙抄写《急就篇》供幼童习读。院主本人既通梵语又懂切音术,顽固地认定审音师们的切韵之术是受梵语啓发而创造的,所以急于认识长孙敏行这位小友以便问清究竟。
庄吏多次被李世民邀请与张後胤丶长孙敏行一起就着故纸堆里的均田令设计出李家田庄新的租税契约。
当然,为了避免吓到这位兢兢业业的老先生,李世民保证只推利于五十家最早归附的农户。
当庄吏全然弄明白李家在这个新的契约中将损害自己的利益时,他便十分迷惑不解。
朝廷检括过严,官吏苛扰,徭役无度,农户愿意为了躲避不定的租税与徭役自愿归附,付出高租税的代价接受庇护,本就是勋贵之间心照不宣的潜例。
所以年轻的公子为什麽要擅自改动田契呢?
如今这别业中唯一脑子好使的也许就是那个可以精确算出箕田弧田平方步的年轻娘子。
听采办的婢女说,长孙娘子已经将各类拈金缀玉的丝线丶绫罗缯彩的市价弄得清清楚楚,顺便将练丝工丶拈线匠丶绫锦匠丶罗眼师的佣金也一一记在心间,当着一群侍奉窦夫人的得力婢子的面将去年的帐查清後又布置下新年的産出之任。
衆婢女与为首功母不禁对她肃然起敬,再不敢表现出好为人师的情状与这位年轻主母说话。
也许,庄吏可以倚老卖老向刘娘子请托,和这位擅长支度之术的长孙娘子好好聊聊她那位不守先业的丈夫。
庄吏在脑海中无数次设想唐国公会在次子施行这些异想天开的“义举”前及时阻止他。
然而他的臆想终于在数日後落空了。
忐忑的农夫丶工巧的织妇丶吵嚷的孩子就在二月某个普通的早晨齐聚在净因寺中迎接命数之新。
庄吏并没有等来唐国公及时止损的知照,只得依照固执的小郎君的事先约定,用最为俚俗的言辞与这些田舍郎把新的契约说清楚。
李世民就在法堂丶伽蓝殿相对的中庭里来回踱步,脑畔都是荫户们诧异疑虑的窃窃私语。
伽蓝殿外,长孙青璟正与几位功母商议购置新织机大事。
“这里数位娘子都被少府监征召服过番役。皇帝丶後妃所着锦彩都是出自诸位功母之手,诸位都是见多识广之人。母亲新丧,世子夫人今在大兴不得脱身,我初摄事,日省月习,犹恐未悉其要。”长孙青璟望了一眼法堂中一屋子孩子,笑道,“家事如课,浸渍乃明,我今日就像诸位的孩子初来法堂一般,望诸位娘子开诚布公地教我……”
年长的织娘建议道:“娘子昨夜所说的那种时兴的联珠对兽纹锦需要最贵的织机才能织出。这种织机需要三五万钱,价钱昂贵;但是所织绫罗锦缎为嫔妃丶贵妇丶胡商所喜,除却购置款丶丝线丶佣钱,获利仍是可观……娘子不妨于织锦坊添置几台,无论是自家娘子裁衣丶赏赐丶缴纳贡赋,都可用这些缯彩绮罗,以显示钟鸣鼎食之家的气象。”
“等我算算账……”长孙青璟开始摆弄算筹,“织机三万钱,年俸五千钱,丝线庄园可自産……”